第十六章 木青和凌泽的第二次见面

  凌然和凌泽的感情其实是很微妙的。凌泽并不是凌然完全意义上的亲哥哥,他和凌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凌泽十三岁上才住进凌家,那时的凌然已经开始上小学了。按理说,这样的关系,兄弟间不容易走得近,但凌泽和凌然两人却不是一般的好。

  凌然刚上初中那会儿,无意中问起凌泽的身世,妈妈萧美然是这样跟他解释的,她说:凌泽是爸爸前妻的儿子,因为前妻生病去世了,凌泽只好由凌家继续抚养。

  凌然那时只是觉得凌泽没了生母很可怜,后来才知道,父亲凌城清并没有二次婚姻的经历,凌泽应该只是个私生子。比起生母的病逝,可能“私生子”的名声更会让凌泽难过,所以在凌家,人们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凌然那时虽然小,经常说话出格没谱,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从来不曾拿凌泽的身世问题说过事儿。

  长大后,凌然对凌泽常常陷入一种奇怪的敬畏之情里。

  敬,很自然,因为凌泽是老大,在凌然心里毕竟还有些长兄如父的传统意识,另外,凌泽在性格和能力上的优秀,也让凌然不自觉地心生崇拜。

  畏,却有些不好说了。凌然觉得凌泽总是很忧郁,很隐忍,时时有种忧伤透出来,这种忧伤很像木青,但又似乎比木青要深邃。凌泽心里仿佛有一个房间,没人能进的去,里面不知道是恨、是伤心、还是忧虑,总之是黑暗,让凌然害怕。

  凌泽对凌然很体贴也很宽容,宽容到凌然都认为,凌泽已经把他心里那个房间的钥匙也给了自己,只是自己笨,一直没找到房间的门在哪儿?

  “哥,我……”凌然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欲言又止。

  凌泽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说莫笑天已经把凌然的事情告诉了他,但却没明确地指出到底是哪件事,所以莫笑天说的也许是上次酒吧打架凌然受伤的事,也许是凌然在酒吧当歌手参加选秀节目的事,或者也许是……凌然和木青相恋同居的事。

  凌然明白,哥哥这是在套话,等着他自己坦白从宽。

  “我爱木青!”凌然说了这么一句。

  凌然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凌泽坦白这件事,他只是不想和木青的感情成为见不得光的羞耻,他愿意在家里出柜,不过要先让凌泽第一个知道。

  凌然说完,顿了一下,偷眼悄悄地观察凌泽的反应。

  凌泽夹着烟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面色如常,微笑还挂在嘴边,一点儿没变。

  “这事儿,先不要让家里知道。”过了大概五六秒,凌泽淡淡地吐出一句,然后靠着洗手台抽烟,等着凌然继续。

  两个亲兄弟在卫生间里继续“真心话”的时候,韩小冰回到了吧台,开始了她的“大冒险”。

  “喂,木青吗?你丫有病呀!找抽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凌然爱你,你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你丫把人整成那样,你混蛋呀?!”韩小冰抓过酒吧的座机,拨通了木青的电话就是一顿狂骂,其实她不知道,此时的木青正瘫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屋子的漆黑,陷入恐惧和内疚的不安里。

  木青和凌然以前其实还没有这样吵过架,两人虽然相爱,却没有这样试探磨合过。凌然是木青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木青的确没有经验,他明白凌然和自己的个性迥异,所以对待凌然,木青有时小心的不知所措,有时又霸道的不近人情,总之分寸老是拿捏不好。

  但有一点,木青是肯定的:他爱凌然,爱到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爱。他觉得,凌然是热力四射的加州阳光,有耀人的魅力和温暖人心的力量,而他自己却是冰冷死寂的西伯利亚荒原,既缺乏美感又没有生机。如果凌然离开自己,自然会有大堆的有志青年竞相追捧。自己呢,离开了凌然,估计一辈子都会是“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般的凄凉!

  所以,这次凌然出走,木青直接就丢了魂儿,还幸亏韩小冰打来电话把他骂醒,不然他真的会就这么形单影只地在黑暗里瘫坐一晚上。

  韩小冰的咒骂足足持续了十分钟,木青一句嘴都没还,韩小冰有好几次以为电话断了,只能停顿一下,听到木青深深的呼吸,确认对方还在线,再继续接着骂。

  “你丫怎么不说话,你特么舌头被耗子叼了?你算不算个男人?敢做不敢当!”韩小冰骂得有点口舌干燥,顺手抓起吧台上一个客人剩下的半杯威士忌,仰头闷了下去,结果呛得直喘。

  “凌然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木青趁着韩小冰牛喘的空档,好歹出声问了一句话,语气里既有惶恐又有自责。

  “怎么样?能怎么样呀,你是死人呀,不会自己过来看呀?他浑身上下还有一块好肉吗?你特么是狼呀,直接上嘴咬,上爪子挠是不是……”韩小冰又开始了。

  “我马上过去!”木青像得了令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想了想,又接着加了一句:

  “韩小冰,凌然这么多的改变是你出的招吧?我们之间的矛盾,自己会解决,不劳你费心。凌然现在这样,你也是有责任的!”这么多年了,作为鑫木传媒的二把手,木青还真没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骂过,为了凌然,这次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连续不重样地骂足了十分钟,最终他还是想起来回了一句嘴。

  木青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穿衣下楼去了凌安酒吧。韩小冰被噎了个一愣,再想骂回去,听筒里已经是断线的声音了。

  “妈的,木青,你特么人渣,无赖!”韩小冰一口闷气提上来,直接把座机听筒砸了回去,余波震得旁边的莫笑天,差点没犯心脏病。

  一直到木青走进凌安酒吧,韩小冰都保持着这种敌仇未泯的气势,要不是她正在和凌然对唱守场子,她真能立马拽了酒瓶子去砸木青的天灵盖。

  木青走到离舞台稍远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没有点酒,只要了一杯可乐,一边喝一边默默地承受来自韩小冰敌意的目光,而在台上的凌然,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木青吧,咱们谈谈?”一个高个男子走了过来,还没等木青应声,直接就坐在了木青的对面。

  “你,你是……凌泽!”木青刚要生气,才认出来人是凌泽,婚礼上见过的凌然的大哥。

  “你怎么也在这儿?我是来找凌然的,我们……”木青有点不知所措。

  “你们吵架了!”凌泽笑了笑,淡淡地接了木青的话头。

  木青怔了一下,不太明白凌泽的来意。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要找凌然,他现在未必会理你,还是咱们先谈谈吧!”凌泽站起来,把手里的黑色小牛皮夹克套上,仍旧淡淡地说:“出去说吧,这里有点儿吵。”

  木青没有犹豫,跟着凌泽就出了酒吧,他以为凌泽是来给凌然报仇的,出去无非是想揍自己一顿,替凌然出了今晚的恶气,如果是这样,他愿意挨这顿揍,毕竟把凌然伤成这样,自己是活该!

  然而,木青这回真是小人之心了,凌泽出了酒吧,并没有动手,只是缓缓地点了一支烟,慢慢朝前走着,跟木青说话。

  “小然小的时候特别粘人,比现在要乖得多,后来上了初中,开始叛逆,什么事儿都跟家里对着干,越出格越起劲……”凌泽一点点地叙述凌然的往事,内容琐碎,语气柔和,木青刚开始,摸不清头绪,不明白凌泽为什么要说这些,后来听着听着他才发现,自己心里的惶恐和担忧竟然就这样渐渐平复了。

  两人就这样一个讲一个听的走了很久,木青觉得,凌泽的话对自己有一种魔力,仿佛清澈的流泉,能把自己心里的担忧和恐惧冲刷的干干净净,让原来因为气愤、误解而堆积起来的忧伤的心,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在一个话题告一段落的档口,凌泽突然抛出一个问句:“木青,你爱凌然吗?”

  “爱!”木青没有犹豫,这个字居然一秒也没停顿地冲口而出。

  凌泽回身盯向木青,过了两秒,眼角一弯,微笑了起来。

  “小然也很爱你!”凌泽似乎很欣慰地说。

  木青看向凌泽,黑色的眸子,在阴暗的路灯里闪闪发亮,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映出灿烂的星光。这一瞬,凌泽愣了,心跳仿佛快了一下,急忙转头,变换了视线,接着说道:“小然虽然是个随性的孩子,但他本质并不坏,既不阴暗也不拧巴,只是有时候有点儿矫情,喜欢发发小脾气。这次你们闹矛盾,我能问你件事吗?木青!”

  木青低头,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为什么这么在意小然去打耳洞?”凌泽又点了一支烟,缓缓地问。

  “我……”木青停了脚步,目光盯着脚尖,这是他的隐情,他不想说。

  “木青……你可以不回答,我并不是要为难你。”凌泽仿佛看出木青的心事一般。

  “我……”木青的确不想回答,但他抬头对上凌泽的目光时,却如此自然的开始了叙述:

  “我的中学是在封闭式的男校度过的,那是一段怎样混乱的时光,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只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回忆。人们都说,学校是象牙塔,净土一样的地方,实际上,学校也是一个小社会,也有着隐藏在书声朗朗之下的恃强凌弱和凶险厮杀。”

  木青将手插进裤兜里,路灯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奇长,看起来有些恐怖,又透着幽怨。

  “一帮年龄才刚刚攀上两位数的男孩子,被赶进这样一块封闭的地方,吃喝拉撒睡在一起,矛盾和等级差别是自然会产生的事,时间久了,拉帮结伙,除了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我们也会想些更出格的恶作剧整人,这其中当然包括……”木青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从唇边挤出一个字“性”!

  凌泽静静地听着,脸上丝毫看不出波澜。木青深吸了一口气,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