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兔死狐悲

  小翠杵在原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已经推门离开了,正值晌午,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射了下来,刺眼得很,原来她昏睡了一天半,已经处于朦胧的状态,不知该去哪里找徐启航。

  她的脚步有点发颤,只好拖着发虚的身体去书房找徐戎,未到书房,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徐戎的凌厉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躲在一个柱子后面偷听。

  “你居然把藏宝图弄丢了?我还想把将军府交给你,你现在让我如何能放心?赶紧给我把它找回来!”

  “父亲,那人武功比孩儿高,奈何不了他,不过那女人用的软剑极其诡异,在月光下泛着红光,若是我们找到了这女人,还怕找不到他?到时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藏宝图果真是丢了,而且丢在一个陌生人的手里。恐怕凭借她一人之力,找不到那天救她的人。她突然想起,在幕府的时候,徐启航曾叫她注意安全,之后又对她的去处,做了什么都了如指掌。难道说,是徐启航在暗中作祟?

  “这事交个你了,航儿之事你怎么看?”

  “回父亲,启航刺杀二夫人大逆不道,但是母亲说启航似乎是被下药了,所以才魔怔了。”

  “你娘这是给我一个台阶下,有些事情自己人明白就好,让别人看了笑话就划不来了。你去找一个道士,好好替他做个法。”

  “是,孩儿告退!”

  他要出来了,华裳急急运气,一个轻功躲到长廊的拐角,右胳膊又是一痛,但是她强忍下不适,走出来时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徐成碰见了她,剑眉微抿,眼睛闪过一丝疑虑。见她神色不佳,便关心道,“弟妹脸色如此苍白,可是担心启航之事?”

  她垂泪,“不知道父亲会如何处置他,我此番来便是想请求父亲,饶了他。”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弟妹宽慰些,启航没事,毕竟是中了药,魔怔了。想来做了法,便好了。弟妹待他好了,定要好生看管,切莫再做些大逆不道之事。看弟妹脸色苍白,父亲那儿你也不要去了,我送你回別苑休息罢。”

  她轻轻点头,徐成便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徐成已经警告了,若是徐启航再犯大逆不道之事,怕是真的没有依靠,兔死狐悲。

  徐府的后山并不是个奢华的地方,倒像是个荒地。偌大的地方,寥寥几颗树,几个假石堆砌在一起,在荒芜的后山格外突兀,剩下的便是杂草横生。面壁室是在假山下面,有几个大石头砌成一个十来平方米的“屋子“。说是屋子,倒不如是地牢。开启地牢是有机关的,徐府管家按了某个地方的机关,假山像是被剖开两半,出现了一个往下走的梯子。

  他带领两个下人进去,不一会,徐启航就被两个下人给扶了出来。

  华裳含着热泪,看着他清瘦的两颊,眼窝深邃。身形明显的消瘦,白色的袍子上染上点点泥土。如墨长发用琉璃簪别上,散了几缕头发垂在肩上。

  他将两个下人遣了回去。对她笑,云淡风轻,“云儿,过来。”她听话的走过去,扶起他。他低头,喘气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朵里,痒痒的。

  “我听说你向大夫人求情?说我魔怔了?”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笑意。她脸上顿时染上一丝红霞,嗫嚅道,“这不是为了救你嘛!”

  他的声音低沉,近乎耳语,“是啊,皮之不存,毛焉安覆?”

  皮之不存,毛焉安覆?的确是这样,可是从他的嘴里听到这句话,胸口就觉得闷闷的。她反复咀嚼他的话,只是想让自己牢牢记住,她和他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她语气一凛,神情严肃道,“你打算如何,这次是大夫人求情的。这些事切莫再做!没有证据,你打算与她同归于尽?”

  他神色一敛,又回忆起他的母亲,沉下脸,声音冰冷,“我会查出来是谁杀了她,绝对不会轻饶!”

  走得有些累了,他顾虑到华裳肩膀有伤,让她把他扶到不远的一个石椅上,对着一池子菡萏坐下。花开得极盛,淡淡的香味,令人不自觉的沉醉。粉红的花瓣极力往外舒展,清风拂来,摇曳生姿,像一群美人在翩翩起舞。

  他看着这些菡萏出神,墨色的眸子更加清冷深邃。过了片刻,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冰冷的触觉,让她打了个激灵。她偏过头疑惑的看他,他的视线仍留在这里。不曾转移。

  “她喜欢菡萏。”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去年的时候,她刚入府。她一直流连在这里,特别开心,我知道她喜欢。”这个她是指徐启航的母亲,于是华裳便宽慰道,“人的宿命是一早就决定好的,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一丁点误差都没有。所谓生死也不过是一个又一个轮回罢了。”

  话说完,她自己愣在那里。这句话好像是演练了千万遍,如此熟悉。

  “生死只是一个又一个轮回?你倒是看得挺透彻的。”他苦笑了,纵然满手血腥,也要手刃仇人,哪怕是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中午的阳光很好,到了下午,天就变了颜色,乌云占据大半的天,黑压压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带着潮湿的寒气,吹得两边的树叶簌簌作响,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暴风雨也快要来了。何况你的伤还没痊愈,身子也虚着。”

  “好!”她扶起他蹒跚的离开。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暴雨,清晨,清新的空气弥漫了整个徐府。榕树的叶子经过大雨的洗礼后,留下的一颗颗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七彩的亮泽。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泥软的土地留下一排不深不浅的痕迹,寻着脚印却是通向徐戎的书房。

  只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的宽松袍子,带着一顶五岳冠。拂尘随意搭在手肘上,散漫悠闲的走进去。

  徐戎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时,隐隐不悦道,“谁让你进来的?”但是他的视线仍留在书上。

  “徐将军,老夫是不请自来的,是来替令公子驱除魔性的。”

  “哦?”徐戎诧异,抬眼,面前的人的确是一个道士,但想起来徐成并没有向他禀告,既然不请自来,肯定有点本事,否则徐府的侍卫早就将他拿下,当下徐戎就戒备起来。

  徐戎放下书,眼底闪过一丝阴翳狠毒,“敢问你是怎么来徐府?”

  “哈哈,徐将军你不必如此戒备老夫,老夫不是说了,来徐府只是替令公子驱魔的,事情一结束,老夫自然会离开的。”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既然我能来得了森严戒备的徐府,当然也就能知道令公子的事情。令公子并无什么魔怔,只是执念太深。”

  这个道士看起来不像个江湖骗子,先由着他。

  徐戎略思索,沉吟道,“既然先生这么说了,请随我前去看看我儿。”

  内阁里,徐启航慵懒的坐在床上看书,而华裳坐在梨木凳子上安静的绣花。从早上开始,他便一直嚷嚷无聊。寻了一本他平常爱看的书,这才老老实实的呆了下来。他一向喜素,素白的衣衫,纤尘不染。在腰间扎了一条淡紫色的腰带,垂一颗翠绿的玉佩,可见身份的高贵。挺直的鼻梁,眼睛似平静的湖水,深不可测,却又柔和,真是一个温婉如玉的翩翩公子。

  似乎是察觉到她在看他,他抬眼,温和的笑。

  她微红了脸,偏过头继续绣花,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觉得你这样安安静静的颇有点温尔儒雅?我实在是看不出你到底有哪点魔怔了。”

  他仍是笑,却是戏谑的笑,“要不然夫人给我一把剑,好让我追着杀你?”

  “那倒是不用,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她笑了笑。

  小玉这时候却进来,垂手,“三少爷,三少奶奶,老爷请了个道士,说是要给少爷做法。”

  华裳偏过头去看他,他放下书,神情淡漠寡绝。倒引得她暗自腹诽,这个徐启航伪装得还真是厉害。

  华裳对小玉道,“还不快点请老爷和道士过来?”小玉急忙出去,华裳便走过去扶着他的胳膊,一块出了内阁。

  厅内,徐戎一身蓝袍背着手站在中间,不怒自威。华裳很难想象道她那天的柔情是不是装出来的。她和徐启航向他作揖,他淡淡的说,“起来吧,航儿,见见张道长。”

  华裳这才注意到那位张道士,张道士长得一张极其朴素的脸,但是却是有点仙风道骨。

  张道长眯眯眼,望向徐启航,“可否让老夫单独和令公子聊聊?”

  “可以。”徐戎道,径直坐在椅子上喝茶。

  张道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好久不见了。”

  徐启航一愣,险些把茶倒偏,“我想我从未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