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灵舐血 13

  “嗯?”桑梓转身,傅翎泽忽然不管不顾地抓住桑梓的手,桑梓冷静迅疾地甩开,“干什么?”

  他张了张嘴,忽而瞧见她脖子上一个浅浅的红印,是吻痕,烙在那冰玉般的肌肤上,煞是惊心!他皱了眉头,最不喜欢傅翎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偏偏这枚吻痕,如此醒目,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肌肤的颜色,想知道在傅翎澈的身下她的身体会是怎样的洁白无瑕,想那会被他怎样亲昵地辗转吮吻过。

  头一下子痛得像是要爆掉,那句挽留的话,终于没能说出口。

  嗫嚅片刻后,终于沉声道:“保重。”

  桑梓笑了笑,没有回答。离去。转身的刹那那虚假的笑意化作残酷的阴冷。疾步出了瑜亲王府,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也不想。

  她步履匆匆地回了瑾王府。

  换下了男装,银镜里女子用篦子篦着一头及膝的长发,三千青丝清亮如水。

  惜莲拈一截上水沉香点燃,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厢房里,香气袅然,紫雾翻腾。

  “七皇子受了很重的刀伤,从左肩一直裂到小腹,血把衣服都浸了。”她换了衣服,笑意清浅哀伤又自豪,“除了翎澈,谁会这样疾厉的刀法。看样子他们是有过一场恶战。而且我向他告别,他没有挽留,也就是说他不需要我再替他找那个劳什子了,对于事情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翎澈的确是在他手里。翎澈连命都没有,自然不会和他争皇位了。还有,他伤得很重,这也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惜莲道:“我听见风声,那个人杀了鬼使又让自己的人冒充了鬼使,圣主为之震怒。他答应,活捉了殷枫,向圣主赔罪,甘愿成为蝴蝶杀的人,

  接替鬼使,替圣主卖命。”

  “他要为谁卖身卖命卖肉,我可管不了,我只要翎澈回来。他自己作死,却要垫上别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桑梓将最后一缕青丝抿好转身欲走,却被惜莲重新按回了妆台前。惜莲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沉静深邃:“桑梓,你是想公然与圣主做对吗?”

  “……”

  “我知道你向来爱恨决绝,可是你要想清楚,如今七位堂主,就连较弱的谪仙居也可以和幽暗城比肩,更不用说排名第一的蝴蝶宫了。分庭抗礼,你的确是有这个实力,可是你想过没有,圣主之所以任由你的的势力扩大,是因为她有你们所有杀手必需的毒症解药。如此,你座下的杀手再忠心,也不可能得罪她吧?这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你孤身一人,救得了他吗?况且就算救得了,圣主也不会放过你和他的。他是殷枫,是组织追杀了那么多年的人。你去救他,就是公然与圣主作对。你的毒症呢?你不怕痛了?你不怕痛,就不怕傅翎澈心疼,他的平安是他爱到连命都不要的女人以这样的方式换来的,他会作何感想?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可以用他的血缓解你的痛,你也准备一生一世靠他的血过活吗?何况圣主,不会放过你们。桑梓,我不希望,你一时的冲动葬送了自己的一生,更不希望堕入自己亲手铸造的地狱。”

  桑梓银镜映出桑梓那般坚定眼神,甚至,必死的决心:“可是他现在,已经在地狱里。惜莲,谢谢你,只是,我去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了。“若他死了,我决不会独自苟存于世。若是注定要死,”她的声音如三月的絮轻飘在寒冬里,“就让我陪他一起吧。”

  ——————

  卧龙宫。

  傅翎泽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那是不久前和殷枫恶战留下的伤。他依然立在窗前,轻轻摩挲着红彬案几上的一张画。

  画上,桑梓笑靥如花,桃花媚眼轻轻勾起,些许醉意,些许温柔杀气。

  雨丝随风吹进,落在了画上,落在了她的眼角,恍若泪滴。他眉头轻皱,小心翼翼,拭去画上的雨珠。

  什么时候,他开始这样在意这些?

  知道桑梓不会听他的话,知道[逆天道]的鬼使在卧龙宫,知道桑梓不敢不听[逆天道]的话,知道鬼使有滑胎丸,他疯魔一样寻来,用绾青丝绾了鬼使心脏,让陶直扮成鬼使的模样。他容不下那孩子,他要让那孩子死,他要亲自了结了那孩子,他要亲自斩断桑梓对傅翎澈日渐滋长的情愫,就像楔在他心头的一根针一般让他无法容忍。

  “那这样,可不可以?”那日,桑梓“扑通”一声跪下。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角苦苦哀求他的时候,求他放过那孩子。是了,难怪她那么在意,那是她的孩子,是翎澈的孩子。彼时她眼里满满的全是无助和哀蹙。可是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刻他俯视她泪光盈然的眼睛,又有多绝望。

  鬼使的尸体被发现,圣主震怒。他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黑衣人,淡然自若抿下一口大红袍:“还有十五天就是圣主的生辰了吧?告诉她,给我十五天时间,那时,我会用殷枫的命,为她道喜。”

  他本可以不这样的。可是一想起她,一想起她身上还依附着傅翎澈的孩子,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王爷。”陶直进来时还穿着鬼使的衣服,恍若鬼魅,“殷枫他已经醒过来了,王爷要不要去看看他?”

  傅翎澈眯起了眼睛:“他说什么了吗?”

  陶直道:“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瑾王妃的名字。”

  “他还敢叫!”傅翎泽冷笑着骂了句。陶直从未见过素来温文尔雅的瑜亲王如此失态,心中讶异,也只是平静说道:“王爷,不如去看看他吧。”

  傅翎泽和陶直一起,穿过七拐八折的长廊。到了暗室里。殷枫被绑在十字状的木架子上,一身红衣鲜艳如旧。空气中是浓重的腥气,傅翎泽嫌恶地皱了眉。

  当日,傅翎泽以熊三之子的性命相要挟,逼出殷枫。傅翎泽极尽阴损之能事,怎奈殷枫对绾青丝已有防备。两人于落日山大战,殷枫终为傅翎泽所擒,傅翎泽亦受重伤,所幸殷枫不愿伤人性命,险些小命不保。

  傅翎泽的手抬起殷枫的下巴,殷枫触电般转过头去。

  傅翎泽道:“殷枫,你知不知道,你项上的这颗人头,到底值多少钱?在江湖中,又有多少人,梦寐以求?”

  殷枫虚弱之极,犹带了一丝冷笑地望着他:“七哥,你还是叫我九弟吧。”

  傅翎泽愣了一下。殷枫说道:“霍东篱是你的人,他都知道的事情,你自然知道。七哥,事到如今,九弟只想知道,为什么?”

  七皇子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历朝历代能够让皇子们争得头破血流的,还能有什么东西?”

  “七哥……”

  殷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自己最亲密的七哥会说出这种话。继而又有些自嘲地笑道:“是了,天家无父子,豪门无兄弟。是我太蠢。”

  傅翎泽敛眼,默默侧转了目光。殷枫忽地像想起了什么,冷笑着问道:“傅翎泽,你跟我争的是皇位,现在又把我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把我送给[逆天道],于你又有什么好处?我死了父皇便有可能把皇位传给你,到时候你是皇帝,何必去抱那[逆天道]的大腿?”

  傅翎泽道:“抱[逆天道]的大腿?我傅翎泽还没有奴颜媚骨到这地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桑梓!我要杀了她的孩子,只可惜她只听[逆天道]的话。我不杀了鬼使让陶直假扮成他怎么可能让桑梓乖乖打掉这孽种!可是[逆天道]的人知晓了此事,我答应把你献给圣主,圣主也答应放过我。”

  殷枫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傅翎泽惊怒,掐住他的脖子:“你笑什么?笑什么?好笑吗?”

  殷枫依然笑个不停:“我以为你是有什么鸿图野心,没想到,不过是为了补自己捅下的一个篓子,去捅另一个篓子罢了。你自己在做这些的时候难道都不会觉得可笑吗?”

  “你!”

  “傅翎泽,”他终于不再笑。双拳咔咔握紧,眼里却尽是讥讽的恨意,“我告诉你,你加诸在那孩子身上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血债血偿!”

  傅翎泽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笑道:“死到临头还说什么血债血偿?连命都快没有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掉你的孩子?”

  殷枫蔑然道:“你不用说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已经是一个变态的疯子,杀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变态的……疯子……”傅翎泽喃喃,这句话如钢刀一般直直刺入心房,“你也这样觉得吗……你知道吗,你已经是第四个这样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