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灵舐血 4

  百里煞怒道:“你谁呀你,凭什么管我呀?我爱卖给谁就卖给谁,管得着么?”

  桑梓:“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私通乱党强奸民女,我现在就可以替天行道杀了你!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卖兵器给鬼使?”

  百里煞“啐”一口黄痰朝桑梓吐出,却只落在自己腿上,他一边擦拭一边骂:“老子就是要卖,怎么了?骚biao子老子卖不卖关你屁……”

  那个“事”字还未脱口,却见屋子里霎时一片血光!最后一个字卡在百里煞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只余下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自己坐在榻上的无头的身体!

  那具无头的身体还保持着擦拭腿上黄痰的姿势!桑梓的动作如此之快,以及于他竟不曾看见是什么东西削飞了自己的脑袋!

  牧游惊得目瞪口呆,惜莲刚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百里煞的人头落在地上,残留一截脖子和半口残气,这个时候百里煞还有意识,他感到桑梓用脚尖勾了勾他的下巴:“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叫桑梓,是傅翎澈的妻子。”

  傅翎澈!

  又是傅翎澈!!

  他瞪大了眼睛,还想说些什么,而仅凭一颗人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的。

  他张了张嘴,可是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

  惜莲见了血,心中一阵恶心,说了声“桑梓,我在外面等你”便出去了。只留牧游看着满地的血,心里暗暗叫苦道:“完了!全完了!鬼使的生意全完了!”

  他下意识地去握腰间的佩刀,竟摸了满手的血----刚才那样短的一瞬,桑梓拔了他的刀斩了百里煞的头又将刀放回,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桑梓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笑了笑:“怎么?想杀我?没想到吧,这么多年了,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局面。”

  她笑着,瞳孔后的深刻沉重的痛楚,早已一分一分,烂入了骨髓。

  牧游目光复杂,他喉结滚动,哀伤地叹息:“桑梓,你变了。”

  “我变了?”桑梓倏地纵身跳到牧游面前揪住他的衣领,“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残忍很恐怖?怕了么?看看吧,这就是现在的我,我桑梓做杀手这么多年,在腥风血雨里走过,我早已忘了什么是残忍什么是恐怖什么是慈悲,我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彻头彻尾的女魔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牧游!是你!到现在你怕我了?”

  “桑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来大殷替你报仇,你明明活着,却还窝在鬼使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像个傻子一样蹦来跳去很好玩?”

  “不是,桑梓,我爱你,我爱你。”

  桑梓一怔。

  爱?

  那是多么神圣的东西,于桑梓而言是多么神圣而遥远的东西,但他牧游,就如此轻易随便地吐出这个字,好似说闲话。

  牧游以为哄住了桑梓,接着又道:“桑梓,我是真的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杀手也好,还是天垣山那个小姑娘也好,我不嫌弃你。”

  桑梓冷冷放开他:“既然不嫌弃,那你又为何说我变了?”

  牧游整了整衣服,他的眼里有抹不去的悲伤:“你刚才对百里煞说,你说……”

  他却再也说不下去。

  桑梓想了想,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说,你说你是傅翎澈的妻子……”

  “是啊,这很奇怪么?你不是一直知道的么?怎么?吃醋了?”桑梓忽而低低笑了起来,明艳得令牧游几乎要窒息,“你可别告诉我,你还在乎我。”

  她伸出左手钳着牧游的下巴,指尖深深地嵌进他的肉里去,她狠狠笑道:“你最好别拿这些字眼儿来敷衍我,你不知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有多恶心!不要再跟我提这些东西,你牧游,不!配!”

  牧游的眼里哀伤的浓雾益发深重:“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真的爱你。”

  桑梓一挥手,牧游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桑梓冷冷道:“我只问你,你既然说爱我,为什么不一回来就找我,为什么不救那个孩子?”

  “我是有苦衷的……”牧游的声音哀伤得几乎可以滴出泪来,“我知道你怪我,你怨我,我知道,我的苦衷,你永远不会理解的。”

  “是,我怨你恨你,是因为不理解你,”桑梓嗤嗤地笑,“那你最好别让你理解你,我怕我要是理解了你,会克制不住将你碎尸万段。”

  “桑梓!”他撕心裂肺似地唤着她的名字,“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别装了!你不知道你演得有多假!我不需要你等,滚吧,窝囊废。”

  桑梓将一个袋子掷在他脸上:“这些都是你送我的东西,现在还给你。还有,琉璃碎我送给惜莲了,就当我买下了,一个金元宝够了吧,也在袋子里。”

  牧游抓着那个袋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桑梓:“这就是我最后等到的东西?”

  桑梓冷笑道:“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现在我的孩子死了,便可以毫无累赘地和你在一起了么?你倒是天真烂漫,没断奶的窝囊废,就当一辈子的孙子吧。滚。”

  “滚。”桑梓面无表情,对牧游吐出最后一个字。她连恨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恶心,只是后悔,后悔将那大把大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再也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哪怕一丝一缕的纠葛。

  “桑梓,你今天来,就是专程我说这个的吗?”他忙过来挽住桑梓的手,像是快要哭出来,“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些许濡湿的汗意,那像是一只发情的公蛤蟆死死的扒住了母蛤蟆求欢一样,桑梓狠狠地一挥手,牧游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如同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狗,桑梓“嘶拉”一声撕下那衣袖掷在他脸上:“你碰过,好脏。”

  她再也不想待在有他的气息的屋子里哪怕一罗豫一须臾。

  她转身离去,却蓦然撞上了不知何时已悄然到来的鬼使。他依旧戴着黄玉面具,谁也不会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意。他身着宽大无比的纱袍和斗篷,身体纹丝不动,却如鬼魅一般飘逸。

  “好一个爱恨绝决的女人。”鬼使拍手,响起寂寥的掌声,听起来却有些可笑。

  “说好听点是爱恨绝决,说白了就是绝情,这才是这句话的意思吧?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关你何事?”

  鬼使道:“你是傅翎泽干孙子喜欢的女人,这当然关我的事了。”

  桑梓嘲讽道:“你让他不喜欢我不就行了,他可是什么都听你的呢。这么在乎傅翎泽的干孙子,你跟他在一起得了。”桑梓横眉竖眼将鬼使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您今年多大?”

  鬼使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道:“七十六。”

  桑梓语气柔和了下来,她看鬼使的眼神带着敬佩与亲和,如同她光洁的额头上那一颗湛蓝的玉石,温柔而无害:“我是中元节出生的,你好像跟我是同一天吧?”

  鬼使亦温和应道:“不是,我是重阳节那……”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桑梓笑了:“这真是一个人吉祥的日子啊,是不是,陶直?”

  鬼使突然觉得脸上一凉,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黄玉面具已经到了桑梓的手里,连同那张人皮面具,动作之快令竟他来不及看清。桑梓将手上那嘟噜东西扔在牧游面前:“这就是鬼使!这就是和你相亲相爱朝夕相处的鬼使!”

  桑梓问惜莲:“现在你看见了?他不是鬼使。”

  惜莲忍住心头的悔恨与痛苦,点了点头。

  桑梓牵起惜莲的手,朝着里屋里的陶直和牧游,冷笑道:“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语罢和惜莲一阵风似的离去。陶直对牧游道:“追。”

  见牧游一语不发,陶直又道:“你不需要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主子是你干爷爷,这就够了。追。”

  牧游一咬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