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园飞雪 20

  桑梓替傅翎澈包扎了手上的烫伤,然而回来的时候,房间里,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李崎和陶直他们站在她面前,投下如山的阴霾。

  桑梓冷冷打量着他们道:“你们是傅翎泽的人?”

  陶直道:“宫主。我们见过的,你忘了?”

  桑梓冷笑道:“你们倒也会挑时候。”

  李崎道:“可不是吗,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们……”

  桑梓“嚯”地起身,到他俩的面前,她逼视着他们,厉声道:“你说什么?难道你们一直监视着我?”

  陶直不卑不亢道:“宫主莫急,我们都是按主子的意思办事。这由不得我们。”

  桑梓像是听到了天下的笑话,冷哼一声,怒急反笑道:“傅翎泽?真没看出来,如此道貌岸然,我还以为是怎样的谦谦君子,竟也有这般变态下流的癖好!”

  李崎道:“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一点,从他到蝴蝶宫找你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明白。”李崎和桑梓说话,丝毫没有意识到陶直此刻,那深沉的目光。

  陶直道:“我们正是来请您到王爷那里去的。宫主若是有话,何必对我们俩说呢,不如一会儿见了七王爷,把话说个明白。不管您想不想见,可是有些事情横在那里,非见不可。”

  岂止是不想见,桑梓听到他的名字,都觉得反胃---

  与害喜无关。

  桑梓皱眉道:“什么事非要见面说?”

  陶直露出诡秘的微笑:“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不如您亲自见见他,一切便可明了。”

  桑梓迟疑:“好。让我跟殷枫说一声。”

  “您去哪,为什么非要告诉他?”陶直打断她的话,猝不及防地问道,“宫主,莫非对殷枫动了情?”

  “关你鸟事。”李崎忽然用肘子狠狠地撞了陶直一下。

  桑梓对陶直笑了笑:“谁说川汉子粗野,依我看,你的这位小兄弟可比你和你主子都有教养。陶直,是不是?”

  她笑着,脸上却有隐忍的怒意。

  陶直不以为意:“既如此,那便赏我的这位小兄弟一个脸吧。七王爷请您。您先去吧,我们自会向殷枫说明。”

  夜深人静,桑梓不方便叫醒熊老三他们,于是收拾好房间,只给殷枫留下了布条说明情况。陶直和李崎桑梓一跟风尘仆仆一路颠簸,到半路,陶直又退回去,把桑梓留的布条放到灯下烧了。他总是这样干净利落的。陶直想着,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马车缓缓在一座隐蔽的房屋前停下来。

  为掩人耳目,傅翎泽特意挑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他已经等待多时。

  几十支白烛孤独亮着,烛光摇曳,真真切切,忽明忽暗,映着迷离。

  那个少女一直低垂着头。一头乌墨的及膝长发披散下来,看不清脸。空旷的暗室里,她立在阶下,仿若来去无影的幽灵,随时会消失在这四下黑暗里。

  桑梓毫不掩藏她眼里的不耐烦:“你又要做什么”

  傅翎泽道:“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自己。逆天道的人是不许有孩子的,你忘了?”

  桑梓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旁边已经多了一个穿黑衣戴着黑色斗笠的人,那斗笠极是宽大,从斗笠边缘垂下的的黑纱一直落到脚边。隔着那黑纱,他的脸若隐若现,那是一整块黄玉雕成的方形面具,光滑而平整,不知是不是隔着黑纱的缘故,眼部是两个深深的黑洞,仿佛深不见底。

  桑梓一怔:“鬼使?”

  傅翎泽道:“我现在是鬼使的人。奉的,是圣主夜璃的命令!”

  鬼使淡淡地开口:“桑梓,你可知罪?”

  那声音幽幽传来,极尽锐利,但又轻柔,似粗野,又儒雅,如狂躁愠怒,反而纤柔媚骨,一时,竟听不出是男是女。

  桑梓没有抬头,轻轻动了一下身体,试图走进一点,身上枷锁铮铮。

  鬼使浅浅一笑:“久见了,桑梓。想不到已经一年,你我再见,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桑梓头也不抬:“是又怎么样。当初我逃离天垣山来中原,就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惜莲在一旁幽幽问道:“你既然知道还故犯,桑梓,你的这一份真心,值得吗?”

  桑梓不知道她这话中的深意,只慢慢地吐出两个清音:“值得。”

  傅翎泽冷笑道:“却不知你的这一份真心,是为了牧游,还是为了傅翎澈那小子?”

  桑梓道:“不关你的事。”

  傅翎泽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所不至地渗入耳膜,不辨悲喜:“你逃开【逆天道】的管束,千里迢迢从天垣山赶到中原嫁做傅翎澈的妻,这一份真心,连我都不禁感动了!哈哈,好一份真心!好一份真心!若我是傅翎澈,一定感动得一塌糊涂,为了治你那【紫蝴蝶】的毒症,别说是一口血,就是把心都挖出来给你,也是心甘情愿得很!”

  桑梓蓦然抬起头,那蜡烛的光芒倏地照到那雪白的脸上,映着这些天受刑留下的血痕异常惨烈。她嘴唇苍白,一如昙花微启:“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整个熊老三家上上下下都在传,有人亲眼看到的,【殷枫公子割腕喂桑梓姑娘饮血】,这难道是空穴来风?”

  叹了一口气,傅翎泽又说:“桑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殷枫就是傅翎澈,傅翎澈就是殷枫,你一直明白,却不曾言语,若非是爱上了他,怎会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怎会这样护着傅翎澈?!”

  “言语什么?”桑梓瞳中有雷电般凌厉的光芒闪过,冷冷逼视着傅翎泽和鬼使,“你?!你们!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我跟你无话可说。”

  傅翎泽笑了。

  他一步步走下石阶梯来,笑容渐冷,白骨似的手慢慢抬起她的下巴,撩开了她额上的碎发,傅翎泽的指尖划过她的皮肤,她浑身都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傅翎泽道:“你正是要护着他。你知道的,【紫蝴蝶】是已经失传千年的古方,当初‘夜璃’创立【逆天道】的时候,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才得到的。古籍上记载,【紫蝴蝶】的解药,除了可以彻底根治的【雪夜冰莲】,以及现在你们服用的只能减缓痛苦的【龙鳞珠】,还有一味【朱砂泪】?”

  桑梓的脸色苍白。

  鬼使说:“这【朱砂泪】名字真好听,可是也最难得,它要的,就是中过【紫蝴蝶】,又痊愈了的人身体里的血。可是有谁愿意把自己的血喂给别人,去缓解别人的痛苦呢?拿自己大口大口的血,去换另一个人片刻安宁。桑梓,你可真是傅翎澈心尖尖上的朱砂痣啊,是不是?你知道的,从来没有人,中了【紫蝴蝶】还能够痊愈,只是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殷枫。他就是是你十几年前刚刚进入【逆天道】时,用【雪夜冰莲】救的那个孩子!他居然痊愈了!他逃离了我们的控制!可是你知道的,逆天道不能容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况且这些年他处处和逆天道作对,殷枫必须死。只可惜这个‘裂魂幽灵’并非是浪得虚名,他真的就像幽灵一样,来去无踪。只可惜我们不知道傅翎澈就是殷枫,不然也不用这么麻烦,杀死一个行踪受限制的瑾王,可比杀死一个来去无踪的幽灵容易得多,是不是?”

  桑梓只是低低地垂着头。地板那样冷,她的长发如墨,淌了一地。半晌,她只低声道:“不要告诉圣主。”

  鬼使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圣主?难道你以为这次我来,是为了殷枫?”

  桑梓不解:“那是为了什么?”

  傅翎泽悠悠道:“圣主说过的,一个人若是有了牵绊,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桑梓,嗯,几个月了?”

  桑梓心里一惊,已经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地捂住小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傅翎泽将一个瓶子扔到桑梓面前:“吃了它。”

  那瓶子骨碌碌滚到桑梓面前,几个金光闪闪的字一闪,如同一柄利刃刺入双眼,桑梓心下猝然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