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病始得归，依依入桑梓……”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桑梓梦呓一般吟咏着，花瓣残余着芬芳，落入发间。傅翎澈拂去她头上的花瓣，触及她丝缎般的长发，指腹冰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紫虚国的公主？”

　　桑梓轻描淡写道:“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就是幻朝的皇子啊。”

　　傅翎澈怔怔地:“哦……”

　　夜风真冷。兴许是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她把头深深埋进傅翎澈的胸膛，清晰地听见他阵阵澎湃的心跳。

　　傅翎澈问道:“可是以前我问你，你为什么说不记得我了呢？”

　　桑梓理所当然似的道:“我不想说。”

　　“好吧。”傅翎澈有些讪讪，便不再问。他带着她走近溪边，拨开密密的草丛，是一叶小舟，竟也落满了梨花。

　　“这条河叫灵溪。一直通向瑾王府。我们就坐船回去吧，你怕骑马，不会也怕坐船吧？”

　　桑梓笑了笑:“我哪有这么怂。”

　　她盈盈一跃，便上了船。小舟微微摇晃，水面那深紫色的星空也起了一圈圈涟漪。

　　桑梓的长发在黑夜里飘飞，那小舟太矮，梨花漫天，她像是独自站在水中似的。这让傅翎澈想起小时候念过的句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桑梓见傅翎澈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朝他投去一个春风得意的微笑。岂料傅翎澈猛地跳上船，船狠狠地晃了几下，桑梓没站稳，险些栽进水里。傅翎澈伸手拉住她，这下两人都站不稳了，眼看就要一齐栽进水里，傅翎澈假装惊恐地样子，叫出声来:“啊！要栽了！要死了要死了！”

　　“啊！！！”桑梓也被吓得紧紧抱住他！

　　没想到傅翎澈几扭几扭，两人最后还是稳住了。

　　傅翎澈打趣道:“你不是不怕吗？”

　　桑梓重重捶他的胸膛:“谁让你故意吓我。”

　　傅翎澈轻轻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别闹了，从这里划船回去要半个时辰呢。早点回去，说不定厨房还没熄火，我们炒点花生，再熬点糖一浇，就是花生糖了。我还可以给你画糖画。乖，听话。坐下。”

　　桑梓忍住笑:“糖画儿？你真把我当小孩哄了？”

　　“不吃糖画算了。”傅翎澈放下船桨，蛮不讲理地坐下来，“过来，桑梓，今晚我们采薇饮露，明早上再回去赶早饭。”

　　“翎澈……那你还是去划船吧……”桑梓真诚无比地看着他，拉拉他的衣袖。

　　傅翎澈又笑着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子，无比乖巧无比听话地划船去。

　　傅翎澈一路划，一路就有花瓣落到船中。

　　这梨花的海洋实在太过广袤。不……这不是海洋，这是梓园，方圆十里，全是他一棵棵亲手种下的梨树。这梓园太大，大得连那围墙都修了一年多才完工。梓园还未建成的那些年，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种梨树了。挖坑，栽树，培土……简单的动作，他重复了太多太多年。而他的思念，便随着梨树，生根发芽，一年年疯长。

　　“明明种的全是梨树，为什么要叫梓园呢？”缨纶公主天真地瞪大了眼睛。

　　他揉乱七岁小妹妹的黄头发:“[梓]和[桑]一样，都是故乡的意思。故乡，就是有人等你的地方。一直等啊，一直等……”

　　后来这偌大的梓园，终于被梨树占据。那年梨花初放，他自己也被那漫山遍野的洁白震撼。他却转身望向北方，心里梦里，念着桑梓的名字。

　　×××××

　　这一夜桑梓做梦了，呼啸而过的风卷着树枝簌簌作响，半梦半醒之间又回到多年前。

　　那天夜里她被什么声音惊醒，身上还盖着那个少年不知何时给她盖上的稻草。黑暗中传来给少年压抑的痛苦呻吟，她心头一凉，想不到他竟已中了逆天道的毒。桑梓知道逆天道的毒的厉害，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忍住了，他浑身抽搐着，嘴里咬着什么东西，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吵到她。后来她看过他睡的地方，厚实的土层被手指抠出深深的五个坑。黑暗中他的喘息那样可怕，一呼一息都是沉重的痛苦和煎熬。极轻微的呼息声潜入她不安分的梦里，她睡得极浅，听见这声音后醒来，一阵又一阵的心惊。

　　把“雪夜冰莲”拿出来之前，她犹豫了很久很久。那时她还没有中毒。或许是慈悲之心作祟，或许是这些天他极力掩饰的痛楚让她觉得不忍，有一天下午，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九。”那时她只知道他叫阿九，她郑重其事地，“你是不是中了逆天道的毒？”

　　阿九的脸色有些僵。沉默了好久，阿九才点点头，怯怯地看着她，像是等着她的处置。桑梓嗫嚅着问:“你的身上……有没有，有没有长什么东西？”

　　她看到阿九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阿九说:“是……一个紫色的蝴蝶斑。”

　　桑梓:“长在哪儿了？让我看看。”

　　阿九的脸更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桑梓的脸不觉也飞起了红霞，但还是定了定神:“到底在哪儿？这可是关乎你性命的事情，如果你不想再在半夜里痛得直挣扎，就告诉我，我帮你。”

　　阿九穿的是长襟袍子，一脱就得全部脱掉。桑梓背过身去，过了好久才听见阿九微微战颤羞涩的声音:“可以了。”

　　桑梓抑制住狂野的心跳，转过身去。

　　少年的衣服散落了一地，洁白的身躯如玉石一般无瑕优美。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男性的躯体，少女的娇羞将她的脸庞灼得绯红绯红。

　　阿九的腰线流畅而优美，只是小腹上，那象牙般的肌肤上，有一块杏叶大小的紫色的蝴蝶印记。仿佛是用钻石碎片拼接而成，熠熠闪着微光，那蝴蝶印记是如此清晰美丽，栩栩如生仿佛要飞出去。

　　阿九慢慢在稻草上躺下来，他的身体抖得厉害。桑梓轻轻碰了碰那个印记，阿九疼得浑身一颤，忍住了呼喊，却忍不住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桑梓说:“阿九，我知道你疼，疼你就喊出来吧，没关系。”

　　阿九摇摇头，说出的话却那样让人心疼:“桑梓，你别担心，我不痛，真的不痛，只是有点热，真的。”

　　桑梓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白果大小的药丸。那便是“雪夜冰莲”了。药丸是晶莹的绿色，外面裹了一层白色的蜡。桑梓将那封蜡剥开，晶莹剔透的膏体沾上水葱似的指尖，她慢慢给他涂上去。药碰到印记的那一瞬间，忽然“呲”地一声，冒出一阵白烟，接着便是一股肉烧焦的气味！

　　桑梓被这景象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