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人心难测

  “皇兄,你会娶皇嫂,对么?”

  萧景铄一愣,眼底的星光慢慢黯淡下去,他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落到角落里那盆单子兰身上,半晌,他才淡淡的说道,“孔阳,你以后也会嫁人的。”

  像是一颗石子惊扰了平静的湖面,孔阳还未来得及松开杯子的手瞬间带倒了它,清亮的茶汤泼洒出来,在刺着锦绣的桌帘上浸出一个难看的图案。

  “真难看。”孔阳盯着茶渍喃喃出声,不知是说茶渍还是在说自己。

  萧景铄想要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却被孔阳抬手挡了回去,她站起身,广袖垂在身侧,挡住了还带着茶水温度的指尖。

  “我先走了,皇兄,明天再同你一起出发。”她说话语速极快,刻意掩饰的仓皇无措一览无余。

  “一起?”萧景铄不解。

  孔阳挑了一边的眉毛,这本是极具挑逗意味的动作,她却偏偏做了,“皇兄不知道,我求了父皇。”

  萧景铄微微弯了唇角,并未像往常一样责怪她不懂事,只是点了点头,“早点回去休息吧。”

  孔阳亦是点了头,转身离去。

  “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雁惹在树下算着她永远算不完的帐,见孔阳早早回来有些惊讶。

  孔阳坐到她习惯坐的那个位子上,面色不大好,带着些疲惫,“皇兄叫我回来早点休息,明天就要走了。”

  雁惹见她面带倦容,不知孔阳在衮王府里发生了些什么,也不好说些什么,只继续低头算她的帐。

  一时间院子里静下来,只听见算盘噼啪的拨弄声。孔阳趴在桌子上看雁惹算账,想起第一次见管家娘子时她站在远处训人的样子。

  “我见衮王府的管家娘子总冷着个脸,动不动就训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雁惹并未停下拨弄算盘的手,只稍稍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干活的下人们。“衮王府同咱们王府不一样,他那边都是未调教的小丫头,贪玩的年纪,难管的很,管家娘子自然严厉些,咱们这儿大部分是宫里带出来的老人,用的顺手些。”

  “你从不训斥他们么?”

  雁惹微微一笑,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打开另一个账本,“也训斥的。”

  “从未见过你训斥他们。”

  雁惹看了孔阳一眼,笑的温柔,“哪能让殿下看见我那么粗鲁的样子。”

  “什么?”孔阳像是没听清一般,皱着眉头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样子我么见过?”

  雁惹摇了摇头,笑的意味深长,“殿下一向聪慧,怎么不知道,殿下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殿下看到的样子。我们的另一面,殿下真的清楚么?”

  她说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孔阳心底。

  是了,她想起了,雁惹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她们搬到了公主府,不,自从她们出了那次被掳的事,雁惹就跟原来不大一样了。

  是雁惹长大了,还是,雁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孔阳忽然觉得心底发寒,她细细的打量着雁惹低头认真算账的样子,雁惹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你们还有哪一面我没有见过呢?”她喃喃出声,有些慌乱的看着雁惹。

  雁惹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安抚的拍了拍孔阳的手,又给她倒了杯茶塞进她有些发凉的手里,“不,殿下,你只要看到我们给你看到的那一面就够了。人总是多面的,殿下不必自寻烦恼。”

  孔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静的捧着茶碗,盯着那还泛着热气的清亮茶汤。

  雁惹看她发愣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平日里殿下的算计都到了哪里去,怎么今日坐在这里发呆呢。”

  孔阳摇摇头,“道理自然都懂,只不过放在自己身上有些意外罢了。”

  雁惹点点头,起身进屋拿出另一些账本,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琢磨。

  孔阳想了半天,慢慢接受了人各有保留这个事实,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雁惹身上。

  “你怎么整天都在算账。怎么有那么多。”孔阳随手翻了翻账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到她头疼,“要不请账房先生吧,你这整日整日的看,不头疼?”

  雁惹将她手里的账本夺回来,小心的放好,“这都是陈年的旧账,纸张脆着呢,一个不小心就碎了。外面请的账房先生我不放心,还不如自己算。”

  孔阳不解,“皇兄家的账房就是外面请来的,我也没见人家出什么篓子。”

  “还是小心点好。”

  “人家一笔一笔的记在这里,哪里那么容易做得假的?”孔阳不听话的又拿起一本账本,快速的翻阅。

  雁惹见那是一本新帐也懒怠理她,“殿下只要记得人心难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