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何吟兮不知道是怎样进的宫门,反正一路昏昏欲睡的,即便是此时有人将她卖了,她可能都还不知道呢!

  直到听到一旁的侍女对她说道:“姑娘,重华宫到了!”

  何吟兮这才昏昏沉沉地从宫中的小轿里走了出来,许是坐得久了,脚有些发麻,下地的时候便有些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幽兰便快如闪电地奔了过来,一把将她扶住。

  “姑娘,你,没事儿吧?”

  何吟兮心道,没事儿才怪呢?

  还不都是她,幽兰也算是其中一个帮凶,生生地把她给卷到了皇室的漩涡中来。

  她脸色惨白地看了幽兰一眼,“没事儿?没事儿才怪!”

  说着,弯下腰揉了揉麻木不已的膝盖。

  “这轿子哪儿是人坐的,这么小,差点儿没把我给麻死!”

  随意抱怨了两句,在幽兰一脸歉意的目光中又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幽兰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听命行事,早已在她的心中生了根,她怎么能一度地怪她呢?

  想到这儿,何吟兮勉强挤出一个还算不错的微笑,“好啦好啦,咱们快些走吧!”兰国的皇宫并不如她在现代所看到的皇城繁华。重华宫,作为后宫之中身份最高之人所居住的寝殿,到处是亭台楼阁,朱墙碧瓦,也算得上是珠玉流光,金碧辉煌了。

  然而即便如此,何吟兮竟也生不出一丝欣喜来。

  一步步踏进去,越到皇后的内殿越近,她心中便越发忐忑不安。

  那月丞相果然不愧为一代能臣,心中城府自是不在话下。

  虽然何吟兮在丞相府是以医女的身份暂住的,然而在进宫前,那月丞相倒给她把这个身份给拧了过来。

  好吧,现在她就算不说,估计那皇后娘娘也知道自己是那什么少年将军也是她唯一的侄子的红颜知己了。

  话说她连见都没有见着那什么少年将军、丞相府唯一的公子哥儿,她倒就成了人家的红颜知己。

  还真是……好笑!

  至于她原有的医女身份,自然便忽略不计了。

  不过,临进宫前月丞相又有交待,叫她乘机溜到皇上寝宫,好生给皇上把把脉。

  至于中途有没有意外,相信混了大半辈子的月丞相早已部署好一切,她自然可以放一百个、一万个心的。

  只是有一点何吟兮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月丞相就那么相信她有那个医术能诊出皇上的病症呢?

  想着想着,也不知是哪个内侍大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到!”

  何吟兮急忙低下头,俯身在地上一拜,“民女何吟兮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呵,前世最喜欢古装剧了,她早已把那些个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如今见了大名鼎鼎的皇后娘娘,也不会觉得有丝毫紧张,反而是信手拈来。

  月清雅出乎意料地看到她如此乖巧伶俐,顿时喜得合不拢嘴,“起来起来,快起来。”

  然后手一招,何吟兮会意,急忙微微低着头往月清雅那边儿挪去。

  皇后娘娘此时充分发挥了她长辈的那种慈爱的光环,拉着何吟兮的手,问长问短的。

  “可怜的孩子,如此聪明伶俐,竟然父母亲都已经不在了……”

  何吟兮不免悄悄啧了啧舌,暗道这皇后娘娘果真不是寻常女子能坐稳的,要演技有演技,要心机有心机。

  才不过片刻功夫,皇后娘娘便手执丝帕,潸然泪下了。

  “娘娘,娘娘,您可要保重身体啊!”一旁的宫女连忙劝道。

  皇后娘娘很是听劝地用丝帕抹了一把脸,然后才轻叹一声,将注意力放到何吟兮身上来。

  呃!不对!皇后娘娘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何吟兮暗自好笑。她可是记得皇后娘娘只是闻言她的父母都不在的时候就跑题了,尊敬的皇后娘娘是不是演得过头了。

  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何吟兮此时心中的想法,也许立马就会给她安个大不敬之罪。

  只是这些想法都是何吟兮肚子里的“蛔虫”,那尊贵的皇后娘娘又怎么会知道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晌午,皇后娘娘竟然还不放她离开,对她出奇的好,竟留她一同在宫中用膳。

  一盘盘精美的食物在侍女手中如穿花拂柳般的端上来,直把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地对待自己肚子的何吟兮看了个傻眼。

  盛满美酒的白玉流光杯,花式各样的珍馐佳肴,直看得何吟兮手着玉筷,一时间和这些东西大眼瞪小眼,不知从何下手。

  皇后娘娘见了,心中更是一乐,“噗嗤”一笑,“吟兮,你怎么不吃呢?难道这些东西都不合你的胃口吗?”

  虽然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然而皇后娘娘却对她有出奇的好感,难免说话的时候便亲近了些。

  被她这么亲热的一叫,何吟兮三魂七魄立即归位,全身鸡皮疙瘩同时立正稍息完毕,这才讪讪地笑道:“额,不是。娘娘,吟兮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精美的食物,娘娘的品味真是让吟兮望尘莫及啊!”

  “小丫头嘴就是甜!呵呵!”

  皇后娘娘乐得眉开眼笑,说到品味,自然是没有谁能胜过她这样的一个女人,一个活了这么久的女人的。用她活的时间来算,即便是她每天只品尝一道美食,她也早已尝遍了兰国的所有食物。

  只不过,她不屑于那些低等的食物而已!

  就这样何吟兮有些受宠若惊地一餐吃下来,总算是把自己早上那顿饭的利息都给吃了回来。

  晚宴需得等到申时三刻才开始,如今她算是吃得太撑了,至于那什么晚宴她也就只有看看的份儿了。

  终于从重华宫退了出来,一步一步地挪着步子。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不远处一个声音悄悄溜进了她的耳朵。

  这可不能怪她!她的听力天生敏锐至此,更何况……

  这说话的人好像根本就没有避嫌。

  “太子表哥,夕儿舍不得你,不想远嫁到那巫国去!”

  声音娇滴滴的,让人有种“柔肠寸断”的感觉。

  另一个声音显得很是无奈,“夕儿,我,我也不想你嫁过去啊!可是,可是母后她……”

  呵!

  何吟兮总算是听出了一些门道,暗自忖道,原来又是一个棒打鸳鸯的故事啊!只不过这其中又涉及了政治婚姻。

  她不是多事之人,这有关皇室的闲事儿她是能避则避,更何况她早已被月丞相拉下了水,此时更不想多生事端。

  可是,这事儿说来偏就那么巧。

  她不愿搅进去,倒是老天爷也不愿她偷得浮生半日闲,硬是让她左右为难。

  原因何在?

  只因她正欲蹑手蹑脚地转身离去时,刚才那堵墙的后面又传来一阵急急的喘气声。

  这下,她是真恨不得肩膀上生了翅膀飞走了。

  偏生好巧不巧的是,她正欲拾裙抬腿时,自己那吃得有些撑的肚子竟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完了完了!”

  何吟兮在心底暗暗咒骂,这都什么世道啊!还让不让人活了?本来就够龟速的,现在倒好,还真成了龟速了。

  即便是她想跑,也是不太可能了。

  该死的,这两人怎么不找个安全的地方啊?

  何吟兮一边儿在心里咒骂着,一边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墙根往相反的方向挪去。

  哪知才挪了几步,地上竟然出现一双男人的靴子。

  早已浑身乏力的何吟兮只来得及“咦”了一声,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时间,风静止了,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

  何吟兮打死也不会相信电视里边如此狗血的剧情竟然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如果此时有豆腐,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撞上去。

  可惜,此时没有豆腐,只有一个帅得不能再帅的帅哥。

  相信此时的何吟兮就算是心中至爱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也会腼腆地一笑,然后,狂奔而去。

  为毛?

  孟老爷子说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果然啊!

  就在她以一副惨淡愁容的模样扑倒在面前的美男怀里时,她的肚子好巧不巧地惊雷阵阵,然后,只听得天空一声炸响,“嘭”!

  “卟,卟,卟……”

  一连几声脆响,即便是何吟兮脸皮厚如城墙,也实在是挂不住了。

  说也奇怪,自这通浊气从她的肚子里被放了出来,她整个人立时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不,确切地说,她是羞的。

  此时此刻,何吟兮哪里还顾得上欣赏什么美男,直接抓起裙摆飞一般地跑没了影儿。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她累得几乎要趴在地上时,她才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抚着心口喘个不停。

  “我擦,这哪里是人干的活儿啊?非得把我弄死不可?”

  远远儿地看见一道素色身影朝她飞奔而来,何吟兮顿时只觉得鼻头一酸,突然就“哇”地一声嚎了起来。

  “幽……兰,你总算是找到我了……不对……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姑娘,你?你怎么了?”

  幽兰被她一通乱嚎惊得花容失色,无奈之下只得扶着她的身子,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

  何吟兮一听她这话,顿时用手揉了揉本就没有一滴眼泪的眼眶,这才抬起头来,继续她的哀嚎,“幽兰,这不是人干的活啊!我不想干了……”

  还没“哭”到一半儿,她又猛地刹住,一把抓住幽兰的衣襟,极端虔诚地问道:“那个,幽兰,你可知道茅厕在哪儿吗?”

  *

  “啊!”

  女子的尖叫声还未完全发出,便听得一阵力压群雄的喷气声——“卟卟卟……”

  兰逸之傻眼地看着扑倒在自己膝盖上的红衣女子,惊得半晌都没有眨眼。

  绕是他清冷孤僻的性格,雷打不动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展言眉头一皱,“唰”地一把抽出长剑,厉声呵斥道:“大胆!”

  然而趴在膝盖上的女子却丝毫不为他的气势所慑,竟然以比他还要快的速度飞奔而去,只余下一股直可以把死人都熏活过来的浊气。

  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拱门处,兰逸之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公子,她……太也无礼了。”

  展言义愤填膺地把长剑归鞘,大手重又扶在身前的轮椅上。

  兰逸之眉头轻轻地皱了皱,苦笑道:“展言,算了。也不知是哪个宫的宫女,见了本宫竟然如此仓皇逃窜?”

  “公子!”

  展言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奈何张了半天,只挤了这两个字。

  “公子,你看,这是?”

  不远处的花丛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只葱青色的绣花鞋。

  兰逸之忽然想起刚才那个莽撞的女子来,略一沉思道:“展言,去把它捡过来给我。”

  “公子?”

  展言深深地皱了皱眉,极不情愿地来到那花丛边,用两个手指头拧着那只绣花鞋,几乎是快如闪电一般地奔了回来,然后又像是扔烫手的山芋一般甩到兰逸之的手里。

  兰逸之瞪了他一眼,竟然不嫌弃地翻看了绣花鞋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应该是那女子的鞋,只是她如此行色匆匆,怕是没有好事!”

  只听身后的展言只“哦”了一声,便再没了反应。

  兰逸之有些疑惑地转过头,还没看清是什么状况,便见展言“哇”地一声,一口浊物便喷了出来。

  “展言,你?”

  地上的污秽简直不忍目视,兰逸之下意识地别开头,喉头也照样蠕动了几下。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那股蠢蠢欲动的感觉,却再也没再去看展言,只缓缓地说道:“看样子那女子定是在前方发现了什么?”

  展言闻言,立即回道:“是的,主子,前面好像隐约能听到什么声音……”

  刚一说完,展言又想起那女子扑倒在公子身上接连着“卟卟”作响,而后自己竟然还用他拔剑的手去捡起了她的绣花鞋,一股酸味儿便又猛地冒了上来。

  “哇!!”

  直到把才吃的午膳都吐得一干二净,抬头看自家主子,竟然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神不动的模样,不由对自己的主子更加敬畏。

  远处的声音渐渐散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一丁点儿脚步声,兰逸之的嘴角才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太子殿下似乎是亟不可待了啊!”

  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因为丝毫看不出他是怎样的表情。

  俄而,他的眉峰重又蹙起,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展言抬头的时候,没有听清他这一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自家主子重又说道:“展言,把这只鞋给那位姑娘送去吧!想必她此时正急得四处乱找呢!”

  然后,展言竟出乎意料地看到自家公子竟然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完了,完了,终于清醒过来的何吟兮口中只有这两个字——“完了!”

  一脸憔悴地从茅房出来,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幽……兰……”

  软趴趴地叫了一声,素衣女子不由一愣,急忙一把将她扶住。

  何吟兮顺着她的手臂缓缓地坐了下来,一脸惨白。

  “幽兰,刚才我好像撞到人了!”

  何吟兮叹了一口气,还是把刚才的状况吐了出来。

  幽兰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姑娘……”

  才刚问了两个字,就又被自言自语的女子打断,“唉!我完了,肯定完了。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主儿,能在皇宫之中自由出入的,怕是来头不小。唉!”

  一连串的唉声叹气,幽兰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姑娘,你先别担心这个了。”

  “怎的会不担心?”

  她都把屁放到人家面前了,如此不雅的行为……呃……叫她怎的不担心?

  只不过,这一点,何吟兮实在是不好意思对幽兰说出来。

  她讪讪一笑,“呃!那个,我,其实……唉……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

  即便是那人真的想要把她怎么样?她不是还有月丞相这座大山吗?

  只要好好守住这座大山,她还怕那个男人把她吃了不成?

  一想到这儿,她顿时突然精神抖擞了起来,蓦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幽兰的手臂,一脸激动地问道:“幽兰,那个,月丞相不是说有另一个任务吗?那……”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瞥四周,不见任何异动,这才又接着道:“咱们什么时候行动啊?”

  幽兰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只片刻的功夫就恢复了原样,“姑娘,我,我正是来通知姑娘的。一会儿晚宴的时候,姑娘只需找个时机离开便是。只要离开了那儿,后面自会有人安排的。”

  “哦!”

  何吟兮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不可能吧?凭什么月丞相如此信任自己?还有,他能确保今夜就一定不会出其他状况吗?

  忐忑不安地同幽兰一起往太和殿方向行去,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脚底一凉,何吟兮低头一看,瞬间犹如电击。

  她的鞋子,什么时候竟然掉了?

  一时间只觉得全身冰凉,三秒,只迟疑了三秒,何吟兮便犹如疯魔一般地往之前的那条路跑去。

  幽兰愣了半晌天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得紧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小跑着。

  这一下,真是丢大发了。

  何吟兮真恨不得此时穿的是隐身衣,惟愿那人早已离开,只是命运似乎特别青睐于她,她越是不想这样,命运就偏要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