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月色如洗,耀着地上的霜雪显得有些凄冷。

  寒梅在如此冷冽的空气中反而开得愈发旺盛,一股股冷香直往屋子里钻,似乎想要那沉睡的女子醒来好好地赞美一番。

  然而,床上的人儿却始终紧闭着眸子,丝毫没有一点儿苏醒的迹象。

  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地走近床沿,低头,凝视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这算是什么?跟踪夕儿跟丢了,反倒捡了个女子随车而行?

  要知道他即将要去的地方……那可是军营,带个女孩子去,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况且,他治军一向严格,还从来没有女子在他的军营中出现过。

  如今,带上这个女子,他又该如何向他的军士们解释?

  难不成……

  唉!带上她,终究不是个办法呀!更何况,他自己都不知道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困境。

  现如今的局势看似并无明显的变动,可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战争呢?

  兰国原本便是三大国之中稍微弱一些的国家,而如今皇上又无故病重,兰国的内部已经摇摇欲坠,若是此时再受到什么外部的攻击,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啊!

  月俊卿手中还拿着信鸟带过来的小纸条,俊眉皱得紧紧的。这一向杀伐决断的男儿,此时竟然也犹豫不决起来。

  无奈之际,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烟花,点燃了其中的导火索。

  烟花瞬即在空中开出了红色的花朵。如果附近有阁中之人看到,应该很快便会来接应的吧!

  两个时辰之后,一名少女终于来到了客栈。

  少女匆匆向他行了个礼,早已蒙面的月俊卿只是将手一摆,“把她送到丞相府吧!”

  少女顺着他视线所在的方向转过头去,见是一个女子,不由一愣,“阁主,她的身份……”

  “无事,就说是丞相府大公子的朋友便是。”

  虽说这样的身份有些不恰当,可能会给别人造成一些误会,可是丞相府并没有其他女孩子,唯一的那个明月公主月映夕早已溜之大吉,他便只能说是自己的朋友了。

  所以,冥冥之中就像是早已注定了一般,何吟兮兜兜转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地方。

  月俊卿把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之后,马车便缓缓地驶离了客栈,不一会儿便没入了小巷。

  只是,因为他一心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将沉睡着的女子抱上马车时,女子的眼皮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之后他也没有作太多的停留,便收拾好行李,一脚跨上马背,朝着马车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只是,跑着跑着,他便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缺了一块儿似的,突然变得空落了起来。

  放慢了脚程,他卸下包裹,反复查看了里面的东西,该有的都还在。

  那么,他到底遗忘了什么呢?为什么此时会觉得越发失落?感觉就像要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然而,他即便是把包裹里的东西查看了无数遍,周身也都检查完了,也并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月俊卿皱皱眉,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没有休息好,过于紧张才会这样吧!

  遂收拾好行李,再不做丝毫停留,一直往前疾驰而去。

  他所不知道的是,正当他终于不再犹豫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时,几乎是同一时刻,马车中的女子也悠悠地醒转过来。

  “姑娘,你醒了?”

  钻入耳朵的是一个女子柔美的嗓音,何吟兮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在女子期盼的目光中悠悠醒来。

  随后,她的眼珠子朝着四周转了一圈儿后,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只是,她口中吐出来的话却是着实让敛秋吓了一跳。

  “没想到,我竟然又穿越了?”

  敛秋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不明就里,“姑娘,您……可好些了?”

  “姑娘?我?”

  何吟兮瞥了瞥自己那身上好的绫罗绸缎,再瞅了瞅这柔软舒适的马车,更加确信自己是又穿越了。

  “我没事了。”

  才刚一说完,她的头便像要裂开一般的疼痛。

  敛秋吓得急忙上前,半跪着给她揉了又揉。

  虽然阁主并没有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但她也知道,丞相府是什么地方,既然阁主想让这名女子以丞相府大公子朋友的身份进去,那她便不能怠慢了。

  更何况,明月公主府里还有那人呢!

  经过敛秋的一阵温柔体贴的按摩,何吟兮的头痛才渐渐有所好转。

  只是,为什么,她觉得她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呢?

  那些东西像是她亲身经历过一番,只是因为尘封得太久,使得她头疼欲裂。

  是了,她终于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了。

  她惶恐不安地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左脸颊上那块拳头大的红斑。虽然此时此刻,她能确定自己的红斑并没有显现出来,然而……

  敛秋一片惊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看着她突然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马车车门旁,四下顾盼着。

  女子脸上明显的焦虑透过车帘缝隙倾洒在冰冷的空气里,身子可能是因为昏迷太久的缘故,竟有些摇摇欲坠。敛秋怔了怔,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住。

  “姑娘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怎的就如此折腾自己呢?”

  女子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但敛秋总觉得,女子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只需一个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就起了怜惜之意。

  冰冷的空气里除了一如既往的空茫,几乎不见一个人影。整个管道只余下潮湿而凄冷的空气。何吟兮痴痴地看了许久,好半晌才终于转过头来,“你说你叫敛秋?”

  她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失落,只是一闪而过,看在眼里似乎只是没有适应这骤冷的天气罢了。

  敛秋微一低头,“是的,姑娘!”

  “别这样称呼我了!”何吟兮不适地展开一个微笑,然而这微笑似乎来得有些勉强,看在敛秋的眼里,便有了一种苦涩的感觉。

  “我叫何吟兮!我也不算是什么名门之女,你叫我吟兮就可以了。”

  女子的声音淳美至极,有着某种天然的魔力。

  敛秋愣了愣,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好!”然后才忽然发觉自己是逾矩了,遂立即又说道:“不对,敛秋怎么能直呼姑娘的名字呢?敛秋不对,敛秋该死,望姑娘惩罚!”

  何吟兮把眼一闭,轻叹了一声,“算了吧,我也不勉强你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对于这个时空的礼制问题,今天她总算是摸出一些头绪了。

  她是不同于这个时空的人,自然也不能希冀身边之人一如她自己,都能接受她那个时空的东西。

  所以,她并没有再勉强敛秋,同时也用了还算是正常的语气问道:“敛秋,你可知道我是在哪里获救的?救我的人是谁?”

  *

  颍州城,那日,自从那个颓败寂静的院落传言出有邪物以来,院落附近的老百姓大都在两天之内全都搬迁。

  一夜之间,整条巷子,不,附近的几条小巷几乎是人迹全无。

  不,也许,还有一个人。

  满地皆是一片落寞的景象。黎明的曙光逐渐从屋檐上一点一点地爬进来。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光明。

  满地落叶堆积,如同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慢慢儿在阳光下凸显出来的断壁残垣似乎也在告诉人们,昨夜的院子曾经遭遇了毁灭性的灾难。

  院中那棵千年古树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本树根所在的地方不知怎的,竟生生地陷了下去。乍一看去,那树干子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生生地给扯了出来,才形成了如今的大洞似的。

  秦隐循着主子的气息来到这里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绕着那个巨大的黑洞盯着看了许久,硬是半天都没有摸出一点儿头绪来。

  他受过主子的鲜血,他的身体便可以感应到主子所在的大致位置。

  然而……他几乎已经把整个院落都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发现主子的一丁点儿东西?

  莫非主子已经走了?

  不,他的感应中并没有失去主子的信息,所以,主子一定还在这附近。

  秦隐非常笃定自己的直觉,又开始在院落里翻找起来。

  四下里一片废墟,怕是要多费些时间了。

  只是,在秦隐转身低头在断壁残垣中梭巡的那一刻,他的身后不远处的地上逐渐泛起一缕缕红色的光芒。

  红光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不一会儿,那缕缕红光竟然开始朝着其中一道最为红艳的光芒迅速地移动,只一瞬的功夫,那缕缕红光竟然汇聚成了一道强大的光芒。

  秦隐感觉到身后光线的不同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已经汇聚成了一团的红色光芒。

  红光耀得他的双眼微微刺痛,秦隐不敢直视,只好闭上眼睛,没有再继续盯着它看。

  然而,就在他刚一闭眼的一瞬间,红光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倏地一黯。

  眼前的光芒瞬间消失不见,秦隐犹豫不决地睁开眼睛,在终于看清了眼前之物时,禁不住一声大叫,“主子!”

  夜魅不适地眨了眨眼睛,头似乎还有些疼痛,那是长时间待在一个黑暗地方所留下的后遗症。

  半晌,他才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不由一愣,“秦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