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惊重华

  月俊卿一愣,“青竹?那丫头怎么了?难道她离开丞相府了?”

  “她……她已经不在了!”何吟兮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再去想这些事,“哥哥,青竹的事我以后再告诉你吧。”

  月俊卿见她极其痛苦的模样,便明白过来,有些心疼地说道:“夕儿,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的身体要紧!”

  何吟兮抬起眼眸,看了看他,眸中隐约有些泪光,她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哥哥,我知道了。你这几天劳累了,快些歇息吧!”

  “好。”

  再次看了她一眼,月俊卿才终于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就要离去。

  就在他没走出几步的时候,忽然从他的衣袖中飘飘悠悠地滑下一方白色的丝帕来。

  何吟兮见着那丝帕有些熟悉,感到好生奇怪,便忍不住出声唤住了他,“哥哥!”

  月俊卿纳闷地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夕儿,你还有什么事?”

  “哥哥,你的丝帕掉了。”何吟兮撑着身子指着地上的那方丝帕说道。

  月俊卿朝地上睨了一眼,“哦!是那个夜公子的丝帕。”

  说完,他便弯下腰,将那丝帕捡起来,用手指捻起两个角,轻轻地抖了抖。

  丝帕上隐约可见绣了一个小小的字。因为月俊卿的晃动,何吟兮没能看清那是个什么字。

  何吟兮心中一惊,夜公子,怎么会这么巧?

  “夜公子?哪个夜公子?”

  月俊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是我在一家客栈认识的一个年轻公子,他只说了他叫夜,也不知这夜字是他的姓还是他的名!”

  叫“夜”!

  难道是小夜?

  不可能,小夜怎么会出现在哥哥回来的路上?

  不过,若真是他,那他去那里做什么?

  她忽然有一种想要看清那丝帕上绣的字的冲动,就仿佛只要她看了那方丝帕,一切的疑问便得到答案了。

  “哥哥,你能不能把丝帕给我看看?”

  月俊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想不出这个一年多不见的妹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便犹豫着递给了她。

  其实何吟兮在接到那丝帕的一瞬间人就彻底地呆住了。

  时间就仿佛停止在那一秒。只在那一瞬间,丝帕上的那个“魅”字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进她的眼里。

  她颤巍巍地来回抚摸着那方丝帕。丝帕上的那个“魅”字是用红色的丝线轻轻地勾勒,俊逸无比。

  她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那时她还一直把他当做一名丫头。

  “她”曾经那么无微不至地服侍她,给她打水,给她梳头,夜晚她睡不着时“她”依旧陪在她的身边,甚至陪着她一起入睡。

  那个人,就那么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的生活,成为她到这个异世后第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那个人,她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小夜”。那个人,还曾经那么亲昵地叫她“娘子”。

  对,她是他的娘子。

  那他,便应该是她的夫君。

  一直以来都是。

  可是,小夜,你现在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月俊卿就那么一直站在何吟兮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着眉头,他的心也随着她脸上的表情而开始浮浮沉沉。

  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夕儿她……不再记得他,更加忘记了他对她的心意。

  这样也好!

  月俊卿叹道。

  从前是他让夕儿万般纠结,陷于万劫不复之中。

  如今她忘了,忘了便好,忘了他们的故事,同时也忘了他们之间的那些不快乐。

  也许,这样真的会更好。

  可是,他的心依旧疼痛着。

  这样撕心裂肺的痛,却不能再当着夕儿的面表露出来。

  他闭上眼睛,将那些痛苦都深深地压抑在心底。

  是啊,夕儿不同了。

  他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对她,再不能让她又一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久好久,他终于睁开眼眸,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个将丝帕紧紧抱在怀里的人儿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夕儿,哥哥困了,夕儿也快些休息吧!”

  床上的人儿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一般,只是低着头,深情专注地看着怀里的丝帕,就仿佛那丝帕里倾注了她无数的心血似的。

  月俊卿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再不看她一眼,转过身去,抬起脚。只是那脚上仿佛有着千斤重担一般,他的步伐迈得异常缓慢,显得吃力极了。

  *

  重华宫,因为刚刚闯入了刺客而变得草木皆兵。

  从殿外一直到内殿门口,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当然皇后娘娘是没有这样大的权力使唤大内侍卫的,这些人都是皇上亲自派来保护皇后娘娘的。由此可见皇上对月皇后的重视程度。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对月皇后的宠爱众所周知,连带着月丞相一家也获益不小。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宠爱便有付出。

  此时的重华宫大殿之上,那跪在地上的不正是那个受尽恩宠的月丞相么?

  兰浩宇一直倚靠在榻上,眉头微微皱着,眉心处隐约有一丝青黑之气。此时的他微微闭着眼,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虽然没有言语,但他常年上位者的气势却是自然而然地泄露出来。

  月清雅眉头微皱,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月丞相一眼,脸上是那种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表情,“皇上,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是该歇息了?”

  兰浩宇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脸上毫无倦怠之意。

  “皇后若是觉得困乏便下去歇息吧!孤还有些事要和月丞相商量一下。”

  兰浩宇特意加重了“商量”这两个字的语气,只是看着地上一直跪着的月丞相就知道,这样的商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哥哥他年纪大了,夜深地上凉,怕是哥哥他……”

  月皇后欲言又止,心疼地看了看地上的月丞相一眼,但又顾及皇上的威严,所以便又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皇后娘娘,臣教子不严,既然犯了错,便是罪有应得。皇上没有降罪于臣,只是让臣在此跪上两个时辰,已是对臣的宽容,臣万不敢再祈求皇上的饶恕。”

  月昊天一直低着头,声音诚恳,丝毫没有一丝做作之意。

  想当年天下三分,月家祖先协助兰国开国皇帝一举夺得三分之一的天下,从此西居于晴川大陆。

  自那时起,月氏一脉便荣耀了一千多年。只是月氏一脉似乎受了什么诅咒一般,迄今为止,虽然历代都有人入朝为官,单只丞相便已不知有几十号人,更不用说那些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了。只是令人感到惋惜的是,月氏嫡系一脉却人丁单薄,似乎老天爷刻意为之,月氏每一代嫡系子嗣都不过寥寥一人而已,多则为女子。

  所以月氏虽然旁支众多,却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人物,唯有嫡系的子孙可以享受世代荣华。

  每代嫡系子孙不是在朝中担任重要的文职,便是掌握着一部分兵权。

  然而毕竟嫡系人丁单薄,旁系又得不到皇帝的重视,所以,这样的家族也便注定了永远效忠于兰国皇帝的命运。

  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看也不看地上的月丞相一眼,只是对着月皇后缓缓地挥了挥手,“皇后还是下去吧!”

  “诺!”月清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有意无意地看了月丞相一眼,然而月丞相一直低着头,并未将她的眼神搜进眼里。

  月清雅一气之下,便也不再理会他,一拂衣袖便下去了。

  待月清雅完全消失在门口,那榻上一直闭着假寐的皇帝倏地一下睁开眼睛,立刻从榻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月丞相的跟前,弯下腰将他扶起。

  皇帝的眼睛里有一丝歉意,之前的凌厉气势仿佛早已荡然无存,“爱卿辛苦了!”

  月昊天抬起头来,看了看面色憔悴的皇帝一眼,眼睛里丝毫没有怨气,而是异常地坚定。

  “皇上如此厚爱微臣,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昊天啊!”兰浩宇突然觉得疲惫至极,仿佛说一句话便会要了他的性命似的。

  他只是唤了一句月丞相的名字,便又缓缓挪动着步伐,向着那铺得厚厚的榻上走去。

  满室的烛光倾洒在他几乎佝偻的后背上,曾经那么风流倜傥、叱咤风云的皇帝,此时此刻依旧逃不过那命运的安排。

  他每挪动一步,仿佛时光便在他的身后急剧地退缩,退到他的发丝苍白了,脸上也长了皱纹。

  然后,便是这微微佝偻着后背的皇帝轻轻倚靠在榻上,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得到一丝安慰。

  “皇上……”

  月昊天几乎哽咽地喊了一声。

  兰浩宇回过头来,拾起肩上刚刚落下的一缕发丝,温和地一笑,“昊天,你看,我老了,是不是?”

  月昊天拼命地摇了摇头,“皇上依旧年轻着呢,怎的如此说呢?”

  “呵呵,”榻上的男人微微一笑,“昊天,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情况。”

  “皇上……”

  月昊天还想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却被榻上的男人出手阻止,“昊天,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的。我这辈子本就没有多大的愿望。本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我的一生,可有的人偏偏就不让孤安生。”

  榻上的男人在说完这句话时,眼眸突然变得凌厉无比,也因此,他一直自称的“我”也突然变成了“孤”。

  “孤曾经说过,孤虽然不喜朝政,但孤的事情只有孤自己可以做主。若有人真的敢越过孤的底线,孤也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