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没过多久,便又返回来。
月俊卿眼皮也没抬一下,就知道她是谁了,他知道刚刚已经吓到这个小丫鬟了,于是嘴角略微上扬,显得柔和了些,淡淡地问道:“秋菊,回来有何事?”
秋菊木讷地看了月俊卿一眼,发现他微笑着的眼眸不再那样冷厉可怕,她这才上前一步,嗫嚅着道:“少爷,是丞相府的人来回,说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冷梅姐姐便随老爷一起连夜进宫去了。”
“哦?是吗?爹爹他进宫了?”
“嗯!”秋菊此时早已忘掉了刚才的不快,便接着说道:“听说是重华宫里闯进了刺客,把皇后娘娘的首饰都翻了个遍,却又没有拿走一件东西,只是惊扰了皇后娘娘,娘娘现在都惊恐不已,无法安寝!”
“嗯!”月俊卿微微点了点头,心想,重华宫进了刺客,想必是来寻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那刺客未得手,估计还会在其它宫殿有所行动。我如今已经回来,本应该立即去见皇上一面的,无奈映夕却又昏迷不醒,实在是无法脱身啊!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有张大夫的消息?”
“幽兰姐姐她还没……”
秋菊正想说幽兰还没回来,可能是因为出了什么事。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令她的话戛然而止。
“快,快,张大夫快跟我这边来。”
“是幽兰姐姐的声音。”秋菊高兴地跑了出去,“幽兰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
“嗯,秋菊,快请张大夫进去为小姐看看。”
幽兰一见是秋菊,便对她嘱咐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去。
“幽兰姐姐!”
秋菊不明所以,在她身后大声唤道。
幽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话,又看了看床边的月俊卿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秋菊,你快些请张大夫进去看看小姐!我还有些事,必须先离开一会儿!”
秋菊和幽兰十多年的姐妹之情,自然知晓幽兰是个心细又稳重的女子,绝对不会像今晚这般慌张过。
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又见幽兰向她噜了噜嘴,朝着她挤了挤眼,然后又看了看月俊卿,她顿时明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于是,她也便不再过问幽兰,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一人,“幽兰姐姐,要不,我也去吧?”
“你?”幽兰轻“嗤”了她一口,“你就好好地给我守着小姐吧!一会儿小姐醒来,总得要留一个在身边照顾的。”
“那让我去……”秋菊嘟了嘟嘴,依旧固执地说道。
“傻丫头,”幽兰叹了口气,横了她一眼,“你就别和我争了。好好照顾小姐!”
秋菊见无法改变幽兰的决定,便嘟起嘴角,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最小!”
“唉!”幽兰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是最小的,当然得听我们的话。”
说完她忽然想起了青竹那丫头,没想到那丫头居然以身祭了剑,那丫头走得到彻底,居然一点儿念想的东西都没有给她们留下。
秋菊看着幽兰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遂有些担忧地说道:“幽兰姐姐,你……千万要小心!”
幽兰敛了敛眸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嗤”了她一口,低低地说道:“进去吧,我走了。”
“嗯!姐姐小心!”
而后幽兰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朝着月俊卿施了一礼,便飘然而去。
幽兰走后,秋菊这才想起张大夫来,忙向屋里看去,见张大夫已经在为何吟兮号脉了。
她这才放松地一笑,缓缓走向床边,焦急地看着何吟兮。
*
火,一场迅猛又狂野的大火,肆无忌惮地蹿起,瞬间便在大地上势不可挡地燃烧起来。
顷刻间,便只听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急急逃窜和大声呼救的声音。
一名身着白衣的绝色女子静静地伫立在火中。看着这无端的大火,白衣女子的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看吧,这就是人性的贪婪所造成的。
看吧,这便是她所守护的人类——自相残杀,自私自利。他们,永远也不会知足的。
女子嘴角笑意更深,伸出芊芊玉手,指着四处逃窜的人们大笑出声,声音似有着穿透力一般,震得人们纷纷停了下来。
女子愤怒的吼道,“瞧瞧你们,现在是多么的狼狈。”
女子的声音忽又低了下来,“多么的可怜啊。”
大地上的人们面面相觑,却又一脸的茫然。
“呵呵……无知的人们,你们可知你们犯下的错?”白衣女子美目扫过人群,愤恨的道。
“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女子叹道,“其实炏麟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怪物,他是守护大地的神兽,神兽啊!”女子的声音渐渐嘶哑了,“为了化解你们的天劫,他牺牲了自己。而你们却以为他是灾星,竟然在他施咒的时候……竟然趁他最虚弱的时候将他……”
白衣女子顿了顿,忽然伸出右手,指着那些麻木的人们,冷厉的眸子如寒冰一样直逼众人,近乎绝望的嘶吼道,“是你们,是你们的自私害死炏麟的。这场大火,本不应该有。可就是因为你们的自私,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人群内突然一片哗然,众人这才清醒过来,纷纷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哭泣着。
自责,内疚,悔恨……又哪里能再换回她的炏麟?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从衣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左手手腕上轻轻一划,顿时血如泉涌。
此时此刻,众人都惊恐万状地看着白衣女子。
有妇女小孩儿开始低低地哭泣,老人们急切地伸出双手,蹒跚着身子想要上前捂住白衣女子不停涌血的手腕。
女子的身体渐渐向上升起。
众人一片迷蒙中,只听得一个孩子大叫的声音,“快看呐,她是神仙,她飞起来了。”
“神仙,神仙,她真的是神仙!”
众人纷纷磕头如捣蒜般,嘴里不停地说着“她真的是神仙”这样的话,仿佛只要他们虔诚地对她拜一拜,他们从前所犯下的过错就能得到伟大仙子的原谅一般。
“到底是宿命的安排啊!”白衣女子轻叹道,摆了摆右手,示意他们停下,低头看了看正在鲜血狂涌的手腕,大声喊道,“既然是宿命,那我便用我所有的血为苍茫大地的人们阻挡灾劫吧,但愿能佑护苍茫大地平安一千年。”
女子说完,再也不看神情激动不已的人们,轻轻合上双眸,嘴边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麟哥哥,你等等我。我答应你,我愿许你三生三世。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声嘶力竭的众人,突然觉得什么都失去了意义。
原来,她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这些愚蠢的人抵挡灾劫而已!
她木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心口处已经冰凉。
原来,她依旧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啊!
若真要生生世世的循环下去,那些血,她宁可不要。
她要的,只是一点爱而已!
就只是一点爱而已!
神血即将流尽时,她突然仰天大笑,“既然众生负我,我又为何要独自守候这苍茫大地。”
此生,她背负了太多的责任;若有来世,她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若有来生,我将再不要诸多责任烦身,让我也自私一点吧!”她环视了自己已经朦朦胧胧的身子,低低地叹道。
无数的血雨从空中飘落下来,大火顷刻间便被浇灭。
目睹过这一幕的人们纷纷失声痛哭,暗自悔恨。
据说,这场血雨下了足足有三个时辰。
据说,每一滴血溅落的地方都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莲花。红莲如血,自此苍茫大地上便遍地血莲。
据说,血雨停时,天空中忽然飘下一块血红色的美玉,玉上刻着一朵娇艳绽放的莲花。
自此后,苍茫大地的人们才明白白衣女子便是佑护他们的神族后裔,而他们口中认定的怪物便是神族的坐骑——麒麟神兽。
只是没有人知道的是,血雨下起的时候,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影似乎虚弱不堪,倾尽全力地伸出双手,想要抱住白衣女子,却终究抵不住无尽的疲惫,逐渐消散。
……
这仿佛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梦。
仿如身临其境般,何吟兮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会随着那白衣女子的心情而起起伏伏。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将自己的真实故事像电影一样的放出来,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又像是看着别人的故事。
那样的感觉,有些酸涩,又有些疼痛。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一抹绯色的身影。
出于本能一般,她急急地伸出双手,想要冲上去抱住它。
看不清,看不清那人是谁。
可她知道,他对她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是他吗?
小夜,小夜,是你吗?
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回来?
小夜,你知道我好担心你吗?
我来到这个异世,相处得最多的是你,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没有你,我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
小夜……小夜……
月俊卿疑惑地看着何吟兮苍白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她此时一脸柔和的模样,就仿佛那两个字是她的生命一般,从她的口中吐出来后,她整个人看起来便有了活力。
月俊卿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耳朵贴近她的唇,才终于听清了她喊的是哪两个字。
小夜?
小夜是谁?
难道映夕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月俊卿一想到这儿,一张俊脸倏地变得死沉,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阵失落。
一年不见,映夕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样的答案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颗心也陡地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映夕有心上人了,映夕她有心上人了。
不,不可能!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触了一下何吟兮苍白的唇畔,见她没有别的反应,大拇指便在她的唇上摩挲了一阵。
好久,他才恋恋不舍地移开手指,却又看到何吟兮苍白的脸,又忍不住将手缓缓贴近她的脸颊。
“嗯!”底下的人儿清唤了一声。
月俊卿一怔,低头看去,便看到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眸。
“啊!”那小人儿在看清了他后,猛地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