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岁月容情

  月底时,江之涵意外地收到了珺塘老家寄来的喜帖,堂妹江之影要结婚了!江之涵乍看还以为眼花,瞪着喜帖上的名字瞅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那丫头玩心重,只图个人逍遥快活,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自己过一辈子,她的言论总是很非主流。

  什么谈恋爱竟是浪费时间,时间成本太高还不一定有持续性的良好收益;结婚生子太麻烦,没几年就从青春如花熬成了昨日黄花;整日围着孩子,灶台,菜场转的悲催妇女,简直是人间惨剧……等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论调。

  这样难缠的角色到底是被何方神圣收伏的呢?怀着好奇,期盼与祝福,江之涵兴冲冲地赶回去凑热闹,当然,此次回去不再是形单影只,身边陪伴着的是她至爱之人。

  方修彦一撂挑子,自然是丢给莫建西扛,那厮情路不顺,独自舔伤的当口,最是见不得别人恩爱,听不得人家结婚什么的。彼时,江之涵也在场,见他咬牙切齿又欲哭无泪的表情,终是没忍住,很不厚道地嘲笑一番。

  说来方修彦是头一回去珺塘,心里没底,不免有些紧张,临到江家门口,那紧张程度就更严重了。江之涵好笑地看他,面对商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亦能审时度势,从容不迫的男人此时就像个毛头小子去见丈母娘般的不安。

  话说想看他这样的一面还是很不容易的,她免不得多看了几眼才善心大发地打趣他:“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别扭捏了,跟为妻走就对了,保管没人敢欺负你!”

  他失笑,倒是缓解了几分不安的情绪,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悄然握紧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推开大门走进了院子。秋日融融,时逢午间,正是瞌睡之时,墙角的小黑狗方才大概也是在打盹儿,没功夫搭理外头的人,眼见着人都进到自己的地盘上来了,不吠几声都对不起主人给的一日两餐。

  它这一叫把正在午睡的江正业夫妇吵醒了,江之影正在房里收拾东西,听见外头的动静,也跑出了来瞅,见了江之涵,微讶道:“你丫不是说要明天才到吗?”目光一转,又看向她身边仪表不凡的男人,眉梢微挑:“这位就是姐夫吧,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呀,怎么栽在江之涵这坨牛粪上?”

  江之涵:“……”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口没遮拦的是种病,得治!

  方修彦:“……”他总算有点明白涵涵为什么是这种个性,绝对的一家子,没疑!

  瞧这二人无语的神情,江之影“噗哧”一声豪爽地笑起来:“姐夫,我开玩笑的,看你紧张的,放轻松啦,这儿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是我老姐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江之涵惊诧得瞪她,这丫头从没叫过自己一声“姐”,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大呼小叫地喊。而且这话听起来该死的顺耳,惹得她从欢快的情绪一下坠落到感伤,眼眶也禁不住发红。

  江正业披着外套出来,正好听见女儿的话,又见之涵那丫头悲喜交加的神色,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听闻江正通的死讯让他震惊之余,还感到悲凉与伤痛,再加上他这个年纪难免开始思及身前身后之事,很多事就豁然看开了,人死如灯灭,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许婷站在丈夫身旁,望着江之涵温和一笑:“小涵,欢迎回家。”

  江之涵看向檐下的江正业夫妇,鼻子狠狠一酸,顿时百感交集,她原本有个温馨幸福的家,却在残酷的现实中分崩离析……而今这些很可能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愿意真心接纳她,怎能叫人不动容?

  方修彦握紧她的手,有些感情他能倾尽所有地给予,去填补她心底的空缺,有些却是他无论如何也给予不了的。他心思敏锐,真心假意他一看便知,见惯商场的利益为重,这家人的善意就更是难能可贵,感念于此,他的紧张感瞬间消散。

  放好行李,一番闲话后,江正业出门办事,许婷忙着张罗晚饭,宰了只自家的土鸡,早早就炖上了。江之涵想去帮忙,许婷直言嫌她碍事,将她赶出了灶房。她无语凝噎,走到堂屋前又听见江之影惊悚的笑声:“哈哈哈……江之涵还有这种糗事!”

  江之涵再次无语望天,低头瞥见墙角的小黑狗,它似乎也对某人夸张的笑声意见破大,频频抓耳挠腮,不甚烦躁的样子。

  对这小姨子的不拘小节,方修彦已能淡定从容,面不改色了,从她某些方面,他看到了江之涵的影子,是以态度更是亲和几分。

  “快说,她还有什么好笑的事?”江之影丢了颗瓜子到嘴里,兴致浓浓地看着对面悠然品茶的男人。

  “她呀,好笑的事太多了……”方修彦忍俊不禁,口气里藏不住的情意,开始侃侃而谈,间或带着暖暖的笑容,倾诉着铭刻在心底那些或美好或酸楚的点点滴滴。

  江之涵倚着柱子,他并非多言之人,却肯对着小影打开话匣,当真难得。听着屋里头那人的话,思绪也被他带到了那些年隽永的瞬间,就连江之影那不时的魔音穿耳也觉得美好起来……仰望天际,流云朵朵,暖阳西斜,柔柔的光线照进树荫里,撒下了细碎的星光,照进流年似水的时光剪影里,呈现出了一幅完整的画卷。

  光影扭转,夕阳西下时,炊烟袅袅,倦鸟归林,纵横交错的田埂上堆着一排排的稻草人,野菊地里的鸭子撒欢似的跑着……自然的气息沁入心间,似将胸肺中的污浊之气涤荡出去。

  田间小路上,江之影在前头领路,江之涵走在中间,不时回头看看方修彦,担心他走不了这种田埂。方修彦虽有些吃力,却无甚大碍,倒是她频频回头,反而容易摔跤,遂开口让她宽心:“涵涵,看路,我没问题的。”

  江之影闻言,学着方修彦的口吻说:“涵涵,看路,小心摔个倒栽葱就难看了。”

  方修彦失笑,江之涵嘴角一抽,念在这丫明天要当新娘子的份上,她不与计较。抬眼望去就见不远处有几个男人在田里,其中一个戴着草帽的年轻男子犹为显眼,因为别人都穿着衣服,只有他光着上身,瞧那德性就知道是她老哥。

  “江靖豪!”江之影猛然嚎一嗓子,震得身后的江之涵侧了下头,看来这丫的狮吼功又修练至新境界。

  江靖豪眼皮一颤,竟让到手的鱼鳅给溜了,低咒一声,恼火地回头:“死丫头,你找抽是……”话音戛然而止,眼儿大睁,顿时眉开眼笑:“之涵,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边说边往田埂边走。

  江之涵大声道:“跟我还客气什么。”待他走近,她才看得仔细了,这糙汉子真是江靖豪吗?黑炭头一样的皮肤,笑得见牙不见眼,整个一非洲人的即视感!裤子卷到腿上,稀泥糊满了脚,脸上胡子拉碴,这分明就是个庄稼大汉!

  她挑眉看向江之影:这是你哥吗?

  江之影淡定回视:如假包换!

  江之涵默了,岁月果然是把无情的杀猪刀!

  江靖豪来到三人面前,这才注意到一陌生男子的存在。江之涵见他略有茫然,正要开口介绍,就见他做恍然大悟状,目光灼灼地瞪着方修彦说:“你就是方妹夫吧!”

  江之涵嘴角一抽,方妹夫?还圆妹夫呢!

  方修彦异常淡定,微微弯腰,伸手至他面前:“堂哥你好,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行止有礼,堪为典范!

  江之影傻眼,江之涵眨眼,江靖豪瞪眼……瞪的不是别处,就是方修彦伸来的手,比女人的还白皙干净!他竟不好意思起来,使劲儿在看不出本色的裤子上擦了擦才与那只莹润的手接触,一对比,活脱脱一个成语概括之——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