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手中执炬

  爱欲之人,如手中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多年分离,一朝重逢,最初的激动之后,江之涵不得不面对彼此间的变化所带来的矛盾。方修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贫如洗的少年,环境对人的改造力勿须置疑,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已不如曾经了解。有些事她真的猜不透他的想法,譬如对黎老爷子的态度,又如对自己的隐瞒,甚至对关碧芸的容忍……

  他是何等心思缜密的人,怎会看不出身边的女助理对他的爱慕之情。她虽不过问关碧芸的事,但以他的敏锐该知道她对关碧芸的介意。他却不曾对她解释过什么,或许他觉得没有必要。江之涵也这么想,可她不过是个俗人,女人的多疑之心终究在心里挥之不去,阴暗猜忌的情绪让她讨厌,却又阻止不了。

  更让她沮丧的是,关碧芸能力很强,她可以成为方修彦的左膀右臂,与他并肩作战,帮他解决问题……反观她这个为人妻者,除了成为他的负担,让他担心以外一无是处!她想努力成为一个贤内助,不能分担他工作上的压力,至少照顾他的生活也是好的。不过就这持家的事,她似乎都无法漂亮地胜任。

  夫妻相处之道,贵在彼此的全心信任,他们这段感情来之不易,她不想拿自己的问题去增添他的烦恼,故而将这些心里话憋在心里。

  那晚方修彦究竟因何事行为异常,她仍是不知,无论她怎么追问,他只说没事,让她别胡思乱想。久而久之,她都有错觉认为自己无理取闹了,这样挫败无力之感令她有些心冷,遂也不再刨根问底。心头气闷愈盛,所示于人的态度就愈寡淡,她跟方修彦陷入了莫名的冷战。

  不过她的天空并非全是阴霾,黄小胖被龙大虾收服了,乖乖待产准备当妈了。江之涵真心替她高兴,又联想到自己的烦心事,以致失态到在龙大虾面前抱着黄珊琦痛哭流涕。

  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当的,黄珊琦马上就发觉不对劲,使个眼色支走了龙劲甫,才打趣她说:“把我嫁出去了,你也不用激动成这样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呢!”

  见她没动静,仍伏在她肩膀上抽抽搭搭,黄珊琦又说:“别学林妹妹在这儿给我伤感了,肚子里这小东西要是学了你这哭哭啼啼的本事,我肯定把账记你头上啊。”

  江之涵破涕为笑,终于放开她,坐在一旁抹眼睛,压抑的情绪发泄完了倒觉尴尬,陡然间默不作声。

  “说吧。”黄珊琦抚着小腹,看着她因泪水而发红的眼:“方修彦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那么肯定就是他的事儿?”江之涵嘴硬地反驳。

  “除了他方修彦,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哭得死去活来的。”

  江之涵勾了下嘴角,自我嘲弄的语气:“是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黄珊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面色一肃:“到底怎么了?吵架了?”立刻又自我否定地搖头:“以他那样的性格,你就是想跟他吵也吵不起来吧?”

  “是吵不起来,有时候,我倒宁可他将心里的不满痛痛快快发泄出来,别憋在心里,让我去猜……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以前,他虽然也有很多事藏在心里不愿跟我说,我那时也不太在意,随他心意……可如今却做不到了,真厌恶现在这个快要失去自我的自己……”她说不下去,眼泪又不期然地淌下来。

  黄珊琦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江之涵心里竟有这么多压抑委屈,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时倒不知怎么开导她。

  江之涵一把鼻涕一把泪,断断续续地把这段日子的心路历程倾诉完毕。黄珊琦总算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旁观者的角度分析问题,直接切中要害:“江之涵,最大的问题在方修彦那里。可遗憾的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让人很失望,你们这段感情来得很容易吗?为何要这样挥霍?他拒绝沟通,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难道时至今日你依然不懂他对你的情意?你——是他方修彦心尖上的肉,以前是,现在是,我相信以后依然不会改变!就凭这点,你就能让他低头。”

  她难掩心中愤慨,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居然跟他冷战?这样赌气有意思吗?是在比谁的性子倔吗?问题不解决就会越来越严重,你真是愚不可及!两个人在一起是一辈子的事,包容理解,是维系感情的不二法门。”

  江之涵吸了吸鼻子,望着她义愤填膺的表情,听着她条理清晰一套一套的说词,感动之余心情也好了许多,同时认真思索她的话。或许问题真的没有想的那么复杂,该试着理性得看待,结束这场因自己的意气用事而起的冷战。

  念头一起,便一刻也坐不住,匆匆告别,火急火燎地去黎氏找他,乘坐电梯直上十二楼。推开他办公室的门,眼前的情形让她愣怔当场,方修彦一手揽着关碧芸的手臂,一手扶住她的肩,而关碧芸在他怀里,头埋在他胸前,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从江之涵的角度看去,他们的姿势颇为暧昧,这幅画面太刺目,让她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方修彦扶稳关碧芸,欲推开她时,忽地感到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扭头看去,目光与站在门口的人对上。他微地一怔,动作比脑子快一步做出反应,用了些力推开怀里的女人。

  关碧芸早就发觉门边的观众,心里不禁畅快,来得正好!她故作羞涩,红着脸理了理衣衫,回头间见江之涵面无表情的脸,面露慌乱地讶声说:“江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话间又偷觑方修彦一眼,想看又害臊的样子,将一个念慕男子的少女神态表现的恰到好处,拿捏之精准让江之涵都不得不佩服。如果这关小姐觊觎的非她江之涵的男人,必会为其精湛演技拍手叫绝!

  “来了好一会儿了。”江之涵不紧不慢地说,却故意话留一半,缓缓跺步走到二人面前。

  方修彦一直凝望着她,张口欲言,却终是未置一词。

  关碧芸见她未露恼色,心有不甘,面带尴尬:“你别误会,刚才我走路不小心,差点摔倒,幸好黎总拉住我。”有些事不提就过了,她偏要摆在台面上来说,越描越黑,做出一副欲盖弥彰之态。

  “关小姐多虑了,我没误会。”江之涵笑得灿烂。

  关碧芸面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那就好。”

  江之涵挽住方修彦的手臂,偏头欣赏关碧芸极不自然的笑容:“我有点事想单独跟你们黎总谈谈,关小姐可否回避一下?”

  关碧芸努力保持优雅,点头说:“当然。”临走时,又极快的看了眼一直沉默的方修彦,心头涌上莫名不安。

  碍眼的人走了,江之涵笑容隐褪,松开方修彦的手,直盯着他:“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啊?”

  方修彦眼底的欣喜淡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下:“如她所言。”

  如此简便的解释,似不愿再多说一字,江之涵心底压抑的火气一下子往上蹿,她并非不相信他,只是恼火他敷衍的态度。

  “如她所言?”气恼之下,她出口便失了分寸:“我看是她投怀送抱,你欲拒还迎吧!”

  他面色一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眶微红,猛然转身背对着她,连指尖都在发颤。

  江之涵被他转身之前那一眼震慑住,那眼神太复杂,似爱又恨,似恼又痛……咬住嘴唇,不禁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懊恼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刚要出声道歉,就听他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音量低沉,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伸到半空的手僵住,想触碰他的背,犹豫再三,上前一步整个人贴住他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背上蹭了蹭。见他并未挣扎,她心里有点底气,闷声说:“对不起,都怪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了。”

  方修彦垂眸,目光落于她交握在自己身前的双手,慢慢勾勒出一个浅笑,略带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