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怀疑的种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滴雨水不期而至地滴到江之涵的鼻尖上,她抬头,顿时垮下脸,接着一滴两滴不停砸到脸上。忙拿包顶在头上准备找个地儿躲雨时,一辆车缓缓停在她面前,眼见着挡风玻璃下滑,一张熟悉的脸探出来:“江小姐,快上车吧。”

  江之涵拉开前车门,迅速坐到他身边,讶道:“小王,你怎么在这儿?”好吧,她其实想说你来得真及时。

  “我在附近办事,路过时见你在这儿。”王辉是个老实孩子,不擅说谎,就这句话还练了好几遍!

  “办什么事儿啊?不会是挪用公司的车接女朋友出来兜风什么的吧?”江之涵见他神色间不大自然,故意逗他。

  王辉忙说:“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我真是有公事要办……”

  江之涵噗哧一声笑出声:“你那么较真儿干嘛?开个玩笑啦!”

  王辉是方修彦的司机,她见过几次,对他印象不错,是个踏实诚恳的人,就是缺乏些幽默细胞。不过这是她的主观臆断,忽略了有扮猪吃老虎,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她记得之前一直是关碧芸身兼方修彦的助理与司机之职,不知怎的就换了这个王辉。她当时还挺高兴,关碧芸对方修彦怀有贼心,她非常之芥蒂且不安。

  有时候真想无理取闹一回,缠着方修彦让他把关碧芸炒掉,免除她近水楼台可得月之嫌,不过也只能想想,真要这么干,定得落个心胸狭隘的妒妇之名。

  “江小姐真是爱说笑。”王辉嘴上应着,心里确很是无语,女人果然善变,犹其是身边这位!刚才走在路上还像个失恋的女人,这会儿看上去心情又不错?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板心思深沉难以捉摸,老板娘也是情绪多变,一会儿一个样。

  真是想不通,今天下午老板提前回来,一下飞机就往市一医院赶,见他满脸疲惫,眉眼间似乎透着焦急,或者其他……王辉并不能确定那是什么情绪,只得专心开车,不敢多问。到了医院外头,老板却又没了动静,静坐在车里头望着医院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直到看见江小姐从里头走出来,老板脸上才有了情绪,那种隐忍痛心的眼神让王辉震惊了,大气也不敢喘,那一瞬,同处一空间内,他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来自于几乎喜怒不形于色的黎总强烈却又压制的情绪波动,似难以控制地散发出来,只要一个导火索就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长久的沉默,于王辉而言简直如坐针毡,过了好几分钟才听他出声说:“跟上去,别让她发现。”

  说完他就靠在椅背上,仿佛被太过激烈的情绪碰撞抽干了身上之力,再无多言,只望着夜色中,路灯下那独行的女子,目色深沉,眼眶泛红。

  王辉虽弄不懂老板暗自偷窥的行为到底有何目的,但隐约觉得这俩人必有问题,看老板那神情,回去不会家庭暴力吧?他平时爱看些法制节目,家暴之类的常有其事,有些受害的女人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甚至被打死才被人发现!身边也时有此类情况发生,夫妻口角,说不过就上手也有……

  老板斯文自持,不像会对女人动手的人,不过有句话叫斯文败类……他越想越觉不妥,要不要告诉这位被蒙在鼓里的有可能糟遇不幸的老板娘呢?

  他正纠结,就听她说:“小王同志,专心开车是职业操守,我的人生安全可全系你头上哪!”她表面一本正经,心里可憋着笑,没办法,看他不时偷瞄自己就觉得好笑,忍不住又起捉弄之心。

  王辉正襟危坐,还来不及说话又听她说:“我脸上有花儿还是有字儿,你刚才频频关注,我可看在眼里啊,等你们总经理回来我就告诉他说你对我心怀不轨……”

  王辉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幸而车技过关,否则得撞路边的电线杆,缓了神才说:“江小姐,你别开这种玩笑了,你借一万个胆我也不敢冒犯你啊……”

  江之涵强忍着笑,抿着嘴点头,收起逗老实人的恶趣味,他要真急了把车开去撞墙,她可就自找死路,与人无尤了。

  王辉瞥见她嘴角捉弄的笑,打消了好心告之的念头,反正这是人家小俩口的事,他一小司机瞎掺和什么。这江小姐见了自己总是一通调侃,欺他不敢反驳,回去给老板收拾下也好!不过老板腿脚不利索,这老板娘一看就是个手脚灵利的,打不过总会跑吧。

  没了江之涵的呱噪,王辉顺利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如果不是她的干扰,到达的时间要提前许多。

  她推门下车,走了两步又倒回来说:“小王,多谢你送我回来啊,放心,我一定会在你们老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给你涨工资了!”见他张口结舌的样子,她大气地摆摆手:“知道你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必谢了。”

  说完抿嘴一乐,踩着一瘸一拐的步子离开,进了电梯才爆笑出声,她竟觉着这几天的抑郁心情都一扫而空。果然对她来说,用捉弄人的法子去减压才是正道!

  心头虽松快了,只是苦了一双脚,跟了自己这种常常虐待它们的主人,也是悲催!呲牙咧嘴,忍着痛走到门口,定睛一看,不禁愣住,门居然留了条缝!

  她浑身一震,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是出门忘了关还是遭贼了?可是什么贼这么不专业,偷东西不把门儿关好?眯眼往门缝里瞧,里头一片漆黑,她有些吃不准,立在门口不敢进去。

  考虑着要不要叫保卫科的同志,但如果是场乌龙岂非徒惹笑话,早知道就把小王拉上来喝个茶!她磨蹭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建设终于伸手推门开灯。

  放眼望去,茶几上乱七八糟零食口袋,沙发上东倒西歪的抱枕,餐桌下还有一只她乱丢的棉拖鞋,电视柜下摊开的杂志……客厅里一切如旧,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嗅了嗅气味,也无异样。她不敢关门,屏住呼吸,脱了高跟鞋,光着脚丫去厨房顺了把菜刀,轻手轻脚往卧室走。

  卧室门开着,隐约见床头坐着一个人,乍看之下,她险些失声尖叫,心跳频率瞬间加速,血液都直往头上涌,头皮阵阵发麻!紧接着一股熟悉感让她冷静下来,睁大眼看了看,脱口而出唤了一声:“修彦?”

  “是我。”低沉而略带疲惫的声音,明明相隔不远,却似远在天外。

  江之涵愣了一下,随即长出一口气,肩膀一垮,菜刀晃了晃,差点脱手坠落。腿也有些软,扶着门框说:“我快被你给吓死!”

  缓了缓神,见里头的人没有动静,她觉察异样,忙摸索着开了墙壁上的开关,灯光蓦地照亮整间卧室,床边的男人略显不适地眯了下眼。

  江之涵看清他的模样,又是一惊:“头发怎么湿了?”不仅头发,他身上的衣服也湿的,且一身正装,显然不是刚洗过澡该有的样子。

  方修彦没有看她,淡声说:“回来时淋了点雨。”

  江之涵深看他两眼,菜刀丢一边,从床头柜下寻了把吹风机帮他吹发,谁也没再说话,一时间只闻呼呼的风声。他一动不动,任她的手穿梭在发间,热风滑过后颈,他眉头微动,手指张开想抱住她的腰,却又想什么,指尖僵直片刻,复握成拳,陡然垂落身侧。

  他细微的动作全然落入江之涵眼底,她不动声色将他的头发吹干,然后坐在他身边,随意地靠在他身上:“不是说明天下午才回来嘛,我还打算去接机呢。”

  方修彦微偏了头,目光虚落在别处,她瞧着他紧绷的侧脸,打趣说:“你提前回来是想给我个惊吓吧?”

  闻言,方修彦怔忪,好一会儿才恍然意识到什么,终于肯看她一眼:“对不起,我……可能太累了,没顾得上开灯,只想坐下来歇一歇……”

  这谎话编得实在错漏百出,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如何使人信服?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可以带着无懈可击的面具与人谈判,如有必要睁眼说瞎话亦无不可!唯独在她面前不行,他的脆弱伤痛无法隐藏得完美无缺,在别人那里的冷静自持一旦牵涉到她的事终究不堪一击!这么多年,从未改变,在江之涵这里,他永远是一败涂地。

  江之涵心头疑虑重重,他这样不寻常的行为,却又故意遮掩着,一定有事隐瞒,联想他出差这几天的事,无奈不得要领。他的行程排得很满,每晚在电话上都说不了几句,她对其工作上的事知之甚少,只听只言片语间推测该是进展顺利的,难道临时有什么变数?

  “涵涵,你今晚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倏尔出声,显得突兀。

  “啊?”她从乱麻一般的思绪中回神,想了下说:“一个朋友住院了,我去探望他,聊得高兴就忘了时间。”

  之后为了发泄心头闷气,蹬着跟儿鞋徒步走了两小时的事儿更不敢提,否则他听了又得数落半天。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扭头对上她的目光。

  江之涵微愣了下才说:“一个同事,你不认识的。”

  他眼里本有刻意隐藏的期待,却因听到她的回答而刹时黯淡,前一刻波浪滔天的巨浪涌来,眨眼间又如深不见底的古井。他心上的疼痛似扩散至全身,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眼眶也随着起伏不定的情绪而渐渐发红。

  江之涵被他似痛非痛的眼神震住,不明所以,却莫名心慌意乱,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手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方修彦牵了下嘴角:“没事。”仅这两个字,好似用尽所有力气,出口竟带着哽咽。

  他欲拉下她的手,她却抓得更紧,口气已透着急切:“修彦,你到底怎么了?我们是夫妻,你别总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可能……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我能当个好的倾听者……”她越说越激动,连着前些日子的委屈,愈发酸楚难过。

  方修彦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低垂的眼睑,视线落在她紧拽自己的臂膀的纤细手指上,深深的自我厌弃之感瞬间将他掳获。伸手揽她入怀,吻着她的额头,透着怜惜与珍视:“真的没事,别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