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隐隐不安

  中秋将至,黎仲平让方修彦回老宅去过这个生辰,还让他带上江之涵,方修彦本就没这个打算,便一口回绝了老爷子。

  这下黎仲平心里不痛快了,转而打电话给江之涵,让她务必在中秋那日把方修彦弄到自己面前,不管她用什么法子,就是绑也得给绑去!

  老爷子一怒之下,明显是强人所难,江之涵可犯了难,她跟黎家人来往都是瞒着方修彦的,说服他也得有立场啊,这样岂非不打自招?

  她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苦思良策,后知后觉才发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诧异抬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瞟了一眼窗外,这才发现天都黑透了。

  方修彦淡淡笑了下:“刚回来,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没什么。”江之涵拉他的手让他坐到身旁,瞧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忙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

  他望着她也不说话,猛地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像是怕她挣脱一样。

  “怎么了?”她皱眉,心中生起疑虑。

  方修彦将脸埋在她脖颈间,半晌才说:“没事,我先去洗个澡。”说完放开她,起身走进房间,关上房门的那刻,他背抵着门,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用力捏紧了那一叠照片。

  江之涵挠了下头,几分钟后又看着他从房间出来,拿着睡衣进了浴室,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她颇为郁闷,方修彦心里肯定有事,他那性格就是遇到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除非他主动说,否则任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方修彦从浴室出来时,江之涵正在桌边摆碗筷,她回头冲他笑道:“今晚你有口福啦,我包了馄饨。”

  方修彦过去坐下,她帮他舀了一大碗放到他面前:“快尝尝看,我是照着书上做的……”

  方修彦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皱眉问:“怎么弄的?”

  江之涵低头一看,见右手的食指尖上有个小水泡,她居然没发觉,想了下说:“可能是刚才烫辣椒油时溅到的,哎呀,没事儿。”说着抽回了手。

  方修彦一言不发,起身去找烫伤膏,他知道她总是磕磕绊绊的,所以特意备了个药箱,治各种小毛病的药都有。

  他重新坐回她身边,指尖沾了少许药膏,不等他开口,她就乖乖地把手伸过去,俯身从下观察他的脸色,怯生生地问:“你生气啦?”

  他看也不看她,放开她的手,自顾去浴室洗了手,回到桌边开始吃东西。江之涵把椅子往他那里移,挨着他可怜巴巴地问:“你真生气了?哎呀,我知错了,以后会加倍小心的!”

  “我们请个钟点工吧。”他终于肯看她。

  她偏头瞧他:“别啊,家务活我都搞得定。”这个话题他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但她觉得自己能应付得来。

  “我不想你太累,就这么定了。”他低头继续吃馄饨。

  江之涵张了张嘴,想再理论几句,可想了想也觉得窝心,如今的方修彦还是当初的方修彦,可似乎又不完全是,性格上更强势霸道些。犹记当初还不知黎氏的总经理就是方修彦时,她出入黎氏便听了各种他的传闻及员工们对他的评价。

  之前有个同事介绍了一家餐厅,说那里环境清幽,东西又好吃,她就想跟方修彦一起去尝尝,下了班就直接去黎氏等他。她见那些员工都挺怕他的,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年少的他待人宽和礼貌,可内心其实拒人于千里,而今这种人格特质似乎有增无减。这样的转变也不难理解,人都会变,何况他如今担负着这么重的担子。

  可无论他怎么变,她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他对自己的爱,同样是有增无减。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而他俩的现状是名份已定,他管起她来,更胜当年。事无巨细,方方面面,她这人本来就丢三落四,所以有他在旁提醒倒也免犯了许多糊涂,她倒是乐在其中,对他依赖更深。不过如果她不是这么个懒散随性的人,恐怕还真受不了方修彦。

  “傻笑什么,馄饨都快凉了。”方修彦出声提醒。

  她原本抿着嘴偷笑,闻言笑出了声,下巴搁在他肩头问:“好吃吗?”

  他不置可否,看着她又不说话了,她蹙眉:“难吃到你都不愿搭理我了?我刚才尝了一个,觉得还行啊。”拿起筷子,顺手在他碗里夹起一个往嘴里送,用心嚼了几下,咽下去后咂巴下嘴说:“好像咸了点,就这么吃吧,别沾酱料了。”

  方修彦伸手用拇指帮她擦了下嘴角的汤汁,眼中含着温情,忽地似又想起什么,面色转淡,收回手说:“我饱了,还有些资料要看,你慢慢吃。”说着起身,走到拐角处又顿住脚步:“别沾水,碗让我来洗。”

  江之涵回头,瞪着他碗里剩了大半的馄饨,顿觉不是滋味儿!她脑子不够用,只看出他今晚的反常,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看样子不像因为公事,那么就是私事,可又是什么私事呢?难道还是为老爷子让他回去过生日的事而不高兴?

  她烦躁地揉了下脑袋,化闷气为食欲,捧着他剩下的半碗馄饨唏哩呼噜的吃起来,待吃撑了才消停。末了将碗一放,气势汹汹地走进卧室,她不是去吵架的,而是找睡衣准备洗澡。

  方修彦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他似乎没打算搭理她,瞧也未瞧她一眼,静谧的房间里只听“啪啪”敲击键盘的声音,江之涵瞥他一眼,拿着睡衣出了房门。

  方修彦僵了手指,笔直的背脊一弯,一下子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沉浸在莫名的伤感中。

  江之涵在浴室里磨蹭了半小时,再回房时见方修彦静静坐在床边,他微低着头,眉间隐着忧伤。她本来有些生气的,但见他这副神情,什么气都没了,心里一疼,走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轻轻往上一抬。

  四目相对,他不再隐藏情绪,而她感觉到他眼底的挣扎与伤痛,而这种眼神她几天前才在瞿峻锋眼中看到过!不由心头一惊,什么事让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方修彦却不给她询问的时间,猛然拉她入怀,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低头间已吻住她的唇。他的吻很用力,激烈霸道代替先前的温柔体贴,似乎用这样的方式在发泄什么难以掌控的情绪。

  江之涵皱着眉头承受他这个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激吻,她被他死死压着,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唇上发麻……这样的方修彦她从未见过,不曾想平时隐忍克制的人竟有如此狂放的一面,这样的反常让她害怕,心里乱糟糟的,想推开他又怕伤了他……正左右矛盾中,他又变得温柔,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湿濡滚烫的唇从她嘴角绵延到脖子,肩胛……所到之处,无不细致绵密,让她忍不住心中的深切的悸动,在他怀里微微颤栗……

  外头的夜空中,星宿稀疏,月儿偏西,缕缕微风吹拂着深蓝色的窗帘,浅淡的光线流泄进屋,江之涵望着晃动的窗帘发呆,夜已深沉,她却失眠了。

  方修彦的声音突然突然传入她耳中:“涵涵,中秋节我们去黎家过吧。”

  她很是诧异,翻过身与他面对面:“为什么……”其实她想问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又觉得不妥,才陡然咽下后面几个字。她正为如何解决此事而苦恼,没想到他竟主动提出来。

  暗淡的光线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见他笑了下:“原本不愿让你跟黎家有任何接触,但我发现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大家面对面说开来也好。”

  江之涵听得有些发虚,听他一口一个“黎家”,显然芥蒂很深。而且那口气似是发现自己背着他跟黎家来往,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敢发问,深怕他再听出些什么,还得动脑子自圆其说。

  这日黄昏,天边缀着霞光,黎家花园里,黎仲平正坐在凉亭内跟付明坤下象棋,他一边儿思考着怎么走,一边儿又瞅瞅天色。前两天从江之涵那儿得了消息说方修彦决定回来过中秋节,心里别提多高兴,只是嘴上却不说,故作冷淡。

  付明坤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出声道:“现在时间尚早,他俩没那么快到。”

  黎仲平板着脸,故意哼了一声:“我没等他们。”抬眼瞥了眼对面的老伙计,不咸不淡地说:“明坤啊,你最近是越来越会拿话来堵我了。”

  付明坤干笑两声:“许是被之涵传染的。”

  “那丫头确实是嘴贫!”黎仲平口气嗔怪,脸上却现了笑意:“没大没小,连我也敢调侃,你呀你,真是近墨者黑。”

  付明坤正举棋不定,闻言一笑:“之涵为这宅子里带来了欢笑,我们都打心里感激她,黑就黑吧。”说完将手中的棋落下。

  黎仲平将他一军,抿着嘴没说话,自己近来这心情确实不错,腿伤也好得差不多,有时那丫头来了,扶着他在花园里散步,时不时说些逗乐的话,让自己的笑容愈发多起来。他知道身边的人对自己的转变心存疑惑,其实他也有些不明白怎么就这么接受了那丫头做孙媳妇。

  自己用心栽培的孙子,原本是想给他觅个各方面都出色的女人,最好能给他的事业带来助力。但人老了,反倒开始重视亲情,而他唯一血脉相连的人只有这个孙子,确实不愿再为这种事争论不休。

  他这一生阅人无数,谁是真心以待,谁是虚情假意一眼便能识破。许是见惯攀附权势的小人嘴脸,所以那丫头的真诚才如此轻易地打动了他的心。可笑他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临到头才明白许多事都勉强不来,而其中犹以爱情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