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别扭的老头

  正思量间,一名五十左右的妇人出现,她面容和善,脸上带着笑,走进客厅,看着黎仲平说:“老爷,是时候开饭了。”她方才站在门外,见里头情形不对,便候了片刻,见黎仲平表了态,才进来提醒。

  江之涵被她那声“老爷”震了震心神,这么古老的称呼,她只从电视里听过。

  黎仲平点点头:“那就先开饭吧。”

  付明坤推着他走进隔壁的餐室,他瞥见江之涵还杵在那里,低咳了声才对那妇人说:“阿娴,带她去洗手。”

  邓凤娴笑着答应,转而望着江之涵说:“江小姐,请跟我来吧。”

  踌躇片刻,江之涵跟着她去了洗手间,邓凤娴殷勤周到,弄得她有些受宠若惊。

  餐室中,饭菜已然摆上桌,黎仲平坐在长桌的一端,见江之涵走近,示意她坐自己左手方的位置。她瞅了眼菜色,五菜一汤,三素两荤,简单的家常菜。付明坤在黎仲平右边落坐,邓凤娴直接坐到江之涵身边,见人都到齐,黎仲平开口:“吃吧。”

  江之涵真是看不懂这个老爷子想干什么,叫她来这儿不是让她离开方修彦吗?这会儿又留她吃饭,真是令人费解?

  黎仲平突然出声:“吃饭的时候别心不在焉的。”

  江之涵抬头,左右瞧了瞧,不确定地看了黎仲平一眼,他是在说自己么?

  付明坤与邓凤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诧异。黎家有家规,这餐桌上的规矩更是有好几条,其中之一就是“食不言”。除了外出应筹,黎仲平在家里用餐时几乎不会开口说话的,所以黎家饭桌上的气氛素来都很沉闷压抑。其实放在以前,邓凤娴跟付明坤是不能跟主人家同桌而食的,但黎家人丁单薄,许是黎仲平也觉着一人吃饭挺没意思的,便让他俩陪着用餐。

  而黎仲平接下来的话更两人惊得瞪大眼,他问江之涵:“饭菜还合胃口吗?”

  江之涵这回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看着他说:“很合胃口。”这话一半是实话,一半是出于礼貌。

  黎仲平道:“阿娴的手艺确实不错,近来似乎又精进了。”

  邓凤娴忙说:“老爷过奖了。”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在黎家呆了二十多年,深知这位老主人的脾性,一向待人严厉,不苟言笑。就是当年也没见他对儿女露出多少温情,今日却对这姑娘如此和颜悦色。虽还是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眼里竟有笑意。

  黎仲平又问江之涵:“洛凡的手艺如何?”

  江之涵顿住,想了想才说:“他可说是在厨房长大的,而且要靠厨艺为生,自然不会差的。”

  黎仲平面色微沉,眼里闪过些不知名的情绪,刚有些活络的气氛又凝固下来。一阵沉默后,黎仲平放下手中的筷子,抽了张餐巾纸擦了下嘴,双手扶住轮子要走,付明坤赶忙起身,黎仲平摆摆手:“不用了。”说完自己摇着轮椅出了饭厅。

  江之涵抿着嘴,她说的可是事实,心里又有些矛盾不忍,虽然知道这么有意拿话刺激一个老人不甚厚道,可她一想到方修彦就忍不住难受,非得让罪魁祸首也不好受。

  吃过晚饭,付明坤领着江之涵上了二楼,楼梯是木制的,走踏上去发出沉闷的响声。二楼有好几间房,走道里有壁灯,暖橙色调,给这幽静阴沉的地方添了些温暖。走至尽头,付明坤打开房门,开了灯才请她进去。

  屋子一下明亮起来,里头十分宽敞,家具摆设却很简单,看上去有些空荡,显得格外单调。

  付明坤说:“江小姐,你可以放心休息,这是洛凡的房间,而且经常都有人打扫,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

  “这是方修彦的房间?”她有些诧异。

  “他出国之前住过的,这么多年,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没变。”付明坤叹了口气:“董事长经常让人上来打扫,只是洛凡回来后一次也没住过。”

  她不接话,付明坤笑了下,指着左面墙角的一扇玻璃门说:“那里是洗漱间,你可以随意使用。”

  “好。”她点了下头。

  “那我就不打扰了。”付明坤说完就出去了。

  她打量着四周,手指在书桌上轻轻一带,果然干净。间或的闪电划破夜空,她走到窗前,掀开深蓝色的厚重窗帘,外头风雨交加,树枝狂颤,忽地一声闷雷炸开,伴着闪电,她吓了一跳,倏地拉紧窗帘。

  紧接着外头传来了敲门声,她拍了下狂跳的心脏,定了定神才高声道:“门没锁,请进。”

  门应声而开,邓凤娴左手提着袋子,右手端着一杯牛奶。

  邓凤娴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书桌上才说:“江小姐,这袋子里是一套新的睡衣,你洗了澡可以换,还有,牛奶可以帮助睡眠,我怕你睡不惯,希望它对你有所帮助。”

  江之涵愣了下,心头有些感动,连忙道:“多谢阿姨。”

  邓凤娴笑道:“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就睡对面那间房。”

  她原本是睡楼下的,但二楼一个人都没有,宅子这么大,家里也没几个人,又都睡楼下。除了老爷,阿坤和自己,就只有一个打扫的帮佣王嫂及打理园子的李叔,平时都怪冷清的。以前老爷管事时,经常还有人来拜访,这半年退下来之后,便门可罗雀了。饶是她在这呆惯了的人,到了大晚上的都觉得有些静得吓人,担心江之涵害怕,才搬上来睡一晚。

  “夜深了,江小姐早点休息吧。”说完带上房门便出去了。

  江之涵拿着她带来的睡衣去了浴室,里头有一个白色的单人浴缸,她开了水,竟也是热的。洗手台上摆放着崭新的洗漱用品,不禁感叹,这屋里的起居用品一应俱全,真不像多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邓凤娴径直下了楼,在楼梯口遇见付明坤,她问:“老爷睡了吗?”

  付明坤摇头:“还在书房里坐着,也不听劝,这江小姐的话怕真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她叹了一声:“我看老爷还是很在意小少爷的,就是不知道他对楼上那姑娘是怎么个意思?我都被他弄糊涂了。”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接受了这个孙媳妇。”

  邓凤娴更糊涂了:“前些天不是老爷让你去查小少爷的近况吗?他知道小少爷跟那姑娘的事后,让你把人姑娘找来,要她离开小少爷吗?”

  “之前我也这么以为,必竟当年的事摆在那里,直到晚饭时才醒过神来。董事长恐怕是想试试她的反应,怕她心术不正,并非真心对洛凡……”他顿了顿,无限感慨:“近来,董事长的行事作风真是变了很多,但愿他跟洛凡能有好好相处的一天。”

  闻言,邓凤娴若有所思,她相信会有那一天的,而那位江小姐就是转机。

  江之涵就这么稀里糊涂在黎家老宅过了一夜,更称奇的是昨晚电闪雷鸣的,她竟没有失眠,也未被惊醒,好一夜酣睡。她起得早,黎仲平还未起身,吃过邓凤娴做的早餐,她便要告辞,付明坤未再挽留,亲自开车将她送到黄珊琦家楼下。

  时间尚早,她怕方修彦还未出门便来了这里,本想按门铃,手举起来又想起这大清早的怕扰黄珊琦睡觉,便拿出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隐约觉得有什么异样,低头间见一件男士衬衫躺在地上,疑惑更甚,走到黄珊琦门口,一只男士皮鞋卡在门缝里。

  她疑惑更甚,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凌乱的画面,衣服满地都是,床上的男女陷在被褥间,相拥而眠……

  江之涵以为花了眼,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画面依旧。正巧,黄珊琦喉咙里“哼哼”两声,感觉腰上的手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终于幽幽睁开眼,目光对上门口的江之涵,显然还没清醒,嘟囔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江之涵回过神,猛一下拉上门,“砰”地一声响声后,门内又传来了一声高亢嘹亮的尖叫,分贝之高震得江之涵不由抖了抖。

  然后听她一连串的怒吼:“龙大虾,你怎么在我床上?!唔……嗯……你个色胚……放开……”

  房里断断续续传来另人浮想联翩的声音,江之涵这短短几分钟的情绪可谓曲折,从疑惑到惊愕,然后到百感交集。

  她轻笑一声,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出来时在黄珊琦房门上轻敲了下,清咳两声:“珊琦,我走啦。”听上去一本正经的声音,她却极力忍着笑。

  她贴着房门听了下,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憋笑快憋出内伤,故意加重脚步声,踩着高跟鞋出了门。

  黄珊琦竖着耳朵听着客厅门关上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懊丧的揉着突突直跳太阳穴,她那一世英名竟悔在龙大虾手里?!昨晚的疯狂举动再次在脑中过了一遍,还是闹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

  昨晚她跟龙劲甫出去见一个客户,由于时间太晚,他主动要送她回来,她本不想领他的情,但他这人向来独断专行,不管她的意愿直接把她塞进了他的车……然后他又自顾送她上楼,直接登堂入室,接着他说口渴,毫不见外地从冰箱里拿啤酒喝。那些啤酒还是瞿峻锋买的,还剩了十几罐,她当时看傻了眼,反应过来才想到要赶他走。

  不料龙劲甫竟露出疲惫的神色,目光忧郁地望着她……她当场就愣住了,哪见过冷血动物似的法西斯龙大虾露出那样的表情,是以就似被迷了心窍似的与他对望良久……在他那种幽沉如深潭般的眼神中沉沦,然后听他说了很多话,她竟陪他喝起酒来……记忆越来越模糊,后来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黄珊琦蹙眉,使劲儿揉着泛疼的脑子,她怎么就跟这人发展成这样?实在费疑所思!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与愤怒,她这守了二十几年的清白,竟稀里糊涂毁在最讨厌的人那里?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下死命地拍打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挣扎着要起来。龙劲甫手背一疼,微皱了眉,却未发作,只是不仅没松手,反倒把她箍得更紧,凑到她耳边,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别乱动……”

  她竟不争气地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色胚!!”

  他闷声轻笑,显然是心情愉悦,打趣她:“比起你昨晚的缠人劲儿,龙某甘拜下风。”

  她羞愤欲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血口喷人!”

  “好吧,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他将整张脸埋进她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闷闷的:“让我再睡会儿,真比通宵加班还累啊……”

  黄珊琦已是无言以对,只觉头顶盘旋着几十只乌鸦,“呱呱”地折磨着她混乱的神经,狂躁地恨不得把他踢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