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栀子花开

  漫山遍野的纯白。

  像是纯美的高中毕业典礼,翻飞的白裙,随风飘扬的洁白礼带。

  一切的最初都是最纯粹的白色,没有让人心砰砰直跳的粉红,更没有,那绝望得黑发般浓密的墨黑。

  五月,白色最好的时节。

  掬着朵朵晶莹雨露,白色越发清晰。

  像是祭奠一夜抛洒的小纸花,扬起死亡来临前赤裸裸的讽刺。

  “白小姐,苏小姐请您多休息,而您很早就起身来做花匠剪枝这种体力活,是很费精力的。”

  咔嚓。

  宛转着坠落。

  是纯粹而凄美的纯白。

  沉默之下是刺眼的寂然与麻木。

  If I have no knife ,I can not protect you.

  If I had a sword ,I can not hold you.

  都是求而不得的爱情。

  如果我从没有品尝过温暖的感觉,也许我不会这样寒冷。

  咔嚓。

  如果我从没有感受过爱情的甜美,也许我就不会这样地痛苦。

  咔嚓。

  如果我不曾离开过我的房间,我就不会知道我原来是这样的孤独。

  就跟……爱德华白浆似的苍白一样。

  童话照不进现实。

  让人刻骨铭心的,只有永恒痛苦的悲伤。

  空气微湿,攀旋环绕间,倏然一头撞上偌大冰冷的玻璃窗,蓦地绽开圈圈碎华。

  微冷的天气让百叶窗自动地绽开,像是睡在满池莲香的清荷,一点一点,坠着细小的雨露,微微轻吻冰冷的湖面。

  与环保心有灵犀,LED微暗微暗。

  布满暗纹的轻质地板摩擦着桌椅轻轻吱压。

  纯木浆划破凝固的安静与冰冷。

  借着灯影,细小的尘埃随处逃窜,小巧的回形针乖巧一旁,安静地泛着冷光。

  满地的纯白。

  “维特,现在你才把这件事告诉我,是觉得这件事根本无足轻重吗?”

  惊怒下的冷静分析,密麻的文字堵塞般令人窒息。

  目睹满屋的狼藉,维特有些讶异。

  苏小姐上一次这般失态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看见素来健硕的苏老首长虚着清瘦的身子,盖着呼吸器躺在的洁白的病房的时候。

  洁白的病床旁,有着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输液管。

  像是密麻的藤蔓细密地交错攀沿,更像是……破损变异的血管。

  满屋的白色仿若漩涡环绕阵阵席卷。

  扭曲的怪异不适到令人恶心。

  一向得体到近乎完美的优雅女人,竟只能通过用金钱与权势命令医院拼死挽救濒临死亡边缘的亲人,从而不让早已荒芜的内心在极度崩溃的刺激下,燃烧迸裂出不属于她的冷静自持的熊熊烈火。

  “苏小姐,您说今后不必……”

  维特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完。

  点到为止有时也是一种善意的关怀,很简单。

  但在苏雾身边也从不是“元芳,你怎么看?”那般简洁明了,他不会破案,而苏雾更不是狄仁杰。

  留白的语音宛若6∕8拍里的休止符,停顿后的平心,更是清心下的冷静。

  Hold me.

  I can not.

  苏雾直到此刻都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不了解白栀。

  重重叠叠的伤凉围绕。

  那才是一个天生带有雾气的女人。

  裹着栀子香犹若白嫩花瓣那般娇弱的女孩。

  常年默默沉郁在家庭悲痛的白栀,中学时头一次兴趣高昂地不顾苏雾的意愿,拉着整日繁忙于公务与学业的她去参演学校话剧。

  那部话剧改编自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

  片名让人印象很深刻,因为是名导大卫·芬奇的作品。

  有苏家的干预,很容易地,自选角色,服装道具场地随之而来的一应俱全。

  走过暗红的地毯,灯光微暖,白栀破天荒地笑得如此明媚动人。

  像是……金风玉露下,洋溢在初阳里的洁白栀子花。

  背景的八音盒声响出奇空灵,却也不比白栀的柔美嗓音浸透人心。

  “Benjamin,we are meant to lose the people we love.How else would we know how important they are to us?”(本杰明,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的生命中有多重要?)

  忙于办公的苏雾在开演前其实一次排演都未有过,临时背诵好台词,对于长时间熬夜费身体的她来说已经是答应白栀的极限。

  但此时静候在舞台上,舞台微暖灯光下沉醉着迷人的沉静与成熟。

  倏然,标准微扬的嘴角混着凝固的尘埃彻底僵硬。

  那些她伏在桌案上哭泣的日子白栀究竟看到了多少?

  那双她第二天有时微肿的眼睛白栀到底注意到了多久?

  微冷的心中旋然一场狂风暴雨,冰凉的镜湖面不再波澜不惊。

  I´d never thought about life or death that way before.

  就像台词中所说,在那以前,其实她从未想过生死。

  没想过像是青山般矗立的父亲会去世。

  没想过像是长剑般峭立的母亲会回不来。

  没想过整日严厉着硬脸鞭策她的爷爷也终会离她而去,再也不看她一眼。

  而现在……

  更没想过白栀会患上精神病性抑郁症,在医院都妄想自杀。

  是自己的人生太过失败了么?

  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争相离去。

  换个好笑的迷信说法,这便是“扫把星”的命么?

  无奈难抑的低弱笑声宛若电视里绝美画面下的迷人背景。

  难忘,更悲伤。

  是逆流成河,都倒不尽的绝望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