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赌注

  龙舟已经争先恐后的窜了出去,哨响声嘹亮,锣鼓声和岸边人们的呐喊声震破天际。木桨在水中奋力划着,激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外面的赛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临窗的位置上,几个热血少年已经站了起来,紧紧扒着栏杆往外看。顾嘉榆拉了拉钟怀钰衣摆,挤在一大堆锦衣玉服的少年中的钟怀钰回头望了望顾嘉榆,才重新坐了回来。不过终究还是被外面的景况所吸引,眼睛一直盯着外面。

  顾徽含了块饴糖在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话:“钰哥儿真是坐不住,哎,你说哪艘龙船能赢?”

  “我怎么知道?”钟敏瑄青葱般的细指捋着腰间系着的香包的穗子,她漫不经心的说道。

  目前插着红色帅旗和黄色帅旗的龙舟遥遥领先,插着橙色帅旗和蓝色帅旗的龙舟追赶着前面两艘龙舟,余者也在奋起直追。

  有两个小黄门走过来,都捧着木制的托盘,为首的一人捧着的盘子中是纸笔,其后一人手中捧着的盘子中是些金石珠玉等物。

  这是要下赌注了,小黄门垂首恭谨的等着钟敏瑄她们下注。

  钟敏瑄看着纸上一行一行的字,笑道:“父皇倒真是大方。”

  成帝投的是插着红色帅旗的龙舟,赌注是一枚四喜描金的白玉扳指。许淑妃投的是也是红色的龙舟,赌注是一套斗彩莲花的茶具。

  顾徽凑过来看,大多数下注的是红色的龙舟,也有少数一些人投了黄色的龙舟。“你说咱们投哪一艘龙舟?”

  钟敏瑄侧头去吩咐兰枝取东西来,才对顾徽说道:“看你自己,目前来说红色胜出的几率大些。”

  “千篇一律的全投了红色的,多么单调。”顾徽撇撇嘴,却也知道红色的龙舟和黄色的龙舟都是皇室派出的,更别提插着红色帅旗的龙舟还是祝阁老家的。“若是陈将军能回来就好了,有陈家的龙船在,比赛肯定会更激烈精彩些。”

  “陈家么?”钟敏瑄想了想,“快了,陈将军今年年底应该有望回京,明年端午的龙船竞渡说不定能看到陈家人的飒爽姿态。”

  陈烨率领的大周军队一连攻占北齐七座城池,北齐连连败退,目前周军以势不可挡之态,横驱直入北齐,北齐兵力不足,大将又少,已然抵挡不了多长时日了,恐怕不过三四月就会有喜报传来。

  钟敏瑄提着笔,写下几个字。

  “你也投了红色?”顾徽看着钟敏瑄,钟敏瑄姿态极专注。

  “嗯,我随着父皇。”

  “没意思,”顾徽有些不开心。

  “其实你可以下注给那只悬着玄色帅旗的龙舟的。”钟敏瑄指着落后于第七或是第八位置的那只龙船,对顾徽说道。

  “下注就下注。”顾徽接过笔,刷刷写着字。

  钟敏柔很新奇的看着钟敏瑄和顾徽的赌注,“三姐,阿媌姐姐,我也可以下注吗?”

  顾徽伸手揉了揉钟敏柔的头发,“你若喜欢,自然是可以的。”

  “我和三姐都下注给红色的,”钟敏柔的字很清秀,她认真的一笔一捺写完,抬头又问道:“三姐,阿媌姐姐,我该下什么赌注呀?”

  隔了数步的许淑妃含笑说道:“公主随意拿出些小玩意便好,咱们只是跟着瞧瞧热闹的,哪里就像陛下那样出手大方?”刚刚钟敏瑄出手救了九皇子,好歹也是个人情,许淑妃心中想着,总得还了这份人情的。

  “正是这个理,你随便添点就是。”

  钟敏瑄的赌注是她很喜欢的一座景泰蓝的三足象鼻香炉,顾徽的赌注则直接就是一块玫瑰红色的碧玺。她一贯直来直去,懒得想送什么,直接从自己的小金库中取出红碧玺来,到时候谁侥幸赢了,拿去给家人打首饰也成当把玩的玩意也成。

  钟敏柔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芸枝与她说道:“公主,奴婢瞧着咱们江都馆库房里的那块银鎏金簪花暖砚盒就很不错,不如就用那个吧。”

  钟敏瑄朝芸枝望过去,目光中带了赞赏,这个宫女一直跟着钟敏柔,既细心又稳重。

  钟敏柔就依言将砚盒写了上去。

  小黄门对着几个女孩又是施了几个礼,才转身又到其他席位上去。钟敏柔全心全意看着外面的比赛,顾徽瞧着没劲,拉了拉钟敏瑄的手,让她陪自己到外面游廊上走走。

  “不是刚散过步回来吗?安静的待着看他们比赛吧。”今天发生的意外着实够多了,船上人员往来,她实在不想再惹风波。

  顾徽神色上有些不自然,钟敏瑄顺着她的视线往一侧看过去,不远之处就是女眷们的席位。一个穿着驼底团花杭绸褙子的世家夫人就坐在那儿,她旁边还有两个女孩,个头稍大的那个容长脸,看上去有些木讷。身量稍小的一个女孩也有十二三岁了,撅着小嘴,似乎在生闷气。

  “那几位是……”钟敏瑄才想起来那个夫人是廉亲王府的世子妃,按理钟敏瑄得管她喊婶婶的。顾徽的夫婿就是廉亲王世子钟怀书,还是顾徽的外祖母说的亲事。钟敏瑄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顾徽会不自在,她嘱咐芸枝好好照顾着钟敏柔,便跟顾徽相携着到外面游廊上透透气。

  她们并肩站在一处,看着湖面水波荡漾,水鸟高高低低掠过,原处水天相接的地方,雾霭深重,青山隐隐。

  钟敏瑄想了想,安慰顾徽道:“钟怀书此人我小时候见过几回,很正派的一人。至于世子妃,你也时常接触的,为人和善。琴姐姐为人端重,钟敏娟那人虽然脾性大,但是你也不用顾忌她,横竖你嫁过去就是她的长嫂了,她再怎么小心眼,也不敢给你脸色看。”

  “谁会怕她?她也只敢在下人面前耍耍她郡主的气派。”顾徽轻哼了一声。

  廉亲王跛足,当初无缘帝位,先帝对廉亲王也便没有那么多忌惮,先帝还在世时对廉亲王就是封赏不断。及至先帝去世了,廉亲王就一个独子,成帝对廉亲王府更是看重。说起来,顾徽嫁到廉亲王府,以后压力定然不会小的。

  顾徽望着眼前的湖光水色,眼底有些茫然,良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咱们回去吧,外面起风了。”

  她们正转身打算进去,钟怀斐身边的宫人过来。“公主殿下,顾姑娘,太子殿下让奴才过来和二位说一声,他们想请二位待会儿龙船竞渡以后一同去金樽月吃顿饭。”

  “啧啧,太子表哥真是有心了。”她拉着钟敏瑄的手,“等会儿去吗?”

  钟敏瑄无奈的说道:“都被你们拐上贼船了,这下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钟怀斐的意思不就是过来知会她们一声吗,又不是过来问她们的意思。

  顾徽兴致勃勃的跟她说道:“金樽月的荤菜也十分美味,这下你终于可以去尝尝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声咕哝了一句:“金樽月和集芳园的所有包间都是以词牌名命名的。”

  她们二人重新回到席位时,钟敏柔依旧看外面的赛事看得入神。

  钟敏瑄耳边是欢呼和呐喊声,刺得她脑袋都疼了,她是不喜欢这样太喧闹的场合的。她抬头,正看到钟怀钰攀着栏杆极目远眺。钟敏瑄有些心惊肉跳,看到顾嘉榆把钟怀钰拉回来了,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钟怀钰有些不满的看着顾嘉榆,“干嘛拽我?”外面几只龙舟正奋力发起最后的冲刺,钟怀钰忍不住想站在栏杆上,为他们鼓掌助威。

  顾嘉榆只是淡淡的朝钟怀钰看了一眼,又往钟敏瑄的位置上看过去。钟怀钰才发现,钟敏瑄正看着自己,神色上带着担忧和关切。钟怀钰抿着唇角,才坐下来,安静的看着外面的比赛。

  他现在是很听钟敏瑄的话的,原因无二,怕她的戒尺,那根戒尺打人真疼啊。偏生他去向父皇告状,父皇还乐呵呵的握着他的手笑道:“朕从前也是经常被你皇祖母教训的,你哥哥也是,怎么偏生你就挨不得打?”钟怀钰自此认命的乖乖听钟敏瑄的教诲。

  外面忽然爆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钟敏瑄甚至都能感觉脚下的地板都在震动。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往外面看去。只见河岸上的百姓们都在沸腾,人流如潮水。

  金明池那端已经看不清谁胜出了,只能看到龙舟上的桡手鼓手都在振臂疾呼。

  不一会儿,有腿脚利索的小黄门跑过来传报——

  “玄色队夺冠——”

  小黄门话音刚落,满座皆震惊。

  成帝忍不住站了起来,“开始时不是红色和黄色的龙舟遥遥领先吗?”

  “本来是这样,后半程,玄色龙舟奋起直追,终于把红色的龙舟甩在了身后,最终率先冲破了终点处的绳子,摘得了桂冠。”

  成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玄色的龙舟是哪家的,赏,重重的赏。”

  顾徽仍不敢置信,她瞠大眼看着钟敏瑄:“我赌赢了?我赢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