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狐疑的望向钟敏柔，钟敏柔一向与自己的父皇不亲近，这下在成帝的威仪下被吓得瑟瑟发抖。

　　钟敏瑄换了身簇新的衣裙，重新洗了脸，挽了发髻，她回来时就见到钟敏柔抽抽搭搭的似乎在哭泣。现场的场景似乎有些僵持，钟敏瑄心中诧异，连忙走过去。

　　“柔柔，”钟敏瑄走过去拉着钟敏柔的手，“怎么哭了？”

　　芸枝给钟敏柔擦了擦脸颊，钟敏柔带着哭腔说道：“三姐，五姐说九弟弟被噎住了是我的错。”

　　钟敏瑄想起来，的确是自己给钟敏柔剥的松子、榛子，刚刚噎在九皇子喉咙中的是两枚榛子……她之前叮嘱过钟敏柔，不能给孩子吃坚果，钟敏柔也是记住了的，她定然不会故意把榛子给九皇子吃，除非九皇子是趁她不注意偷吃了的。

　　钟敏柔见钟敏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耐心的哄着她，等到钟敏柔平静了一些，钟敏瑄才问道：“柔柔，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因为疏忽了才让九弟弟抓了榛子吃？”

　　“不是不是，”钟敏柔连连摇头，目光在身后逡巡了一阵，才指着钟敏茹说道：“是四姐，她见九弟弟一直想吃我面前的坚果，就抓了两颗给九弟弟，我来不及阻拦，就看到九弟弟吞了下去。”许是最信任的姐姐在身边，钟敏柔镇定了许多，一口气将话说完。

　　话一说完，四周是倒抽冷气声。

　　许淑妃揽紧九皇子，“四公主，九皇子还这般小，你就给他吃榛子，未免太居心叵测了些。”她对九皇子宝贝得紧，甚至比自己亲生的梁山公主钟敏妍还要看重。

　　“我没有。”钟敏茹开口，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没有？许淑妃眼中闪过冷光，她向来给人以柔和温良的感觉，此时寒着张脸，让人觉得打脚底升起一阵凉意。

　　钟敏茹辩驳道：“我只是见九弟弟想吃六妹面前的坚果，六妹小气不给九弟弟，才抓了两颗给他。”

　　太子妃楼氏在一边凉凉的说道：“六妹知道小孩子不能吃坚果所以才不能给九弟吃，怎么到了四妹那儿就变成小气了？四妹虚岁都十四了，难不成还不知道婴孩吃整颗榛子会噎住？”

　　楼氏自然不会忘了，若不是钟敏茹的生母薛令娴，她当年也不会险些小产。当年她冒险诞下皇长孙，身体却是亏空了，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肚皮一直没有动静。

　　楼氏的年纪也渐渐大了，东宫又有良娣、奉仪等人，虽说太子不是特别贪恋女色，对她一向不薄，可是万一皇长孙出了什么事情，她又不能生养，以后连个傍身的孩子都没有。再往后说，日后太子登基……楼氏不敢再往后想下去，她恨薛令娴，连带着对她的女儿也恨之入骨。

　　钟敏茹刚想反驳道她又没带过孩子，怎么会知道？但是想到才八岁的钟敏柔都知道了，自己不知道也说不过去，就有些理亏，她摸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银鎏金的缠丝手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进退是好。

　　她心里暗恼早知道今天就不来金明池了，要不然也不会凭生这样的意外，却忘了是自己一心想看龙船竞渡。这两年薛太妃一直将她拘在福宁宫跟着先生学习，宫里面有什么重大的节日也不让她参加，只除了除夕还有成帝的寿诞。她还是个喜欢新鲜喜欢热闹的孩子，一直被拘着性子，薛太妃又是数十年独居深宫的，她哪里会和薛太妃一般喜欢清静？

　　今岁的端午她央求了薛太妃好久，好不容易学了一首新曲子，在薛太妃面前讨了好，薛太妃才松了口，让她带着宫人来金明池看龙舟。薛太妃再三叮嘱了她，对成帝和许淑妃要恭敬，至于那些兄弟姐妹们也得保持个度，且不可逾越了，她已经很收敛了，可惜还是差点铸成大错。

　　钟敏茹耷拉着脑袋，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疾风骤雨。

　　成帝本来铁青的脸反而平静了许多，钟敏瑄看着成帝的脸色，心里踏实了许多。前世里，成帝对她彻底灰心时，就是这般表情，冷漠，不带丝毫情意。想来自己娇宠大的女孩，变得像这般狠毒，成帝心中也着实深受打击。

　　“茹茹，朕从前那般溺宠着你，你想要什么东西朕没满足你？后来你就越来越蛮不讲理，越来越刁顽，你看看你现在，对自己的弟弟也能……”成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在座的人太多，尽管钟敏茹的所作所为太让他失望，他估计皇家和钟敏茹的颜面，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口。“你看看你哪里还有点公主的样子？罢了，你回福宁宫吧，朕会派人去跟太妃说了，让她好好管束你。”成帝一拂袖，不去看钟敏茹，阔步回到上座。

　　钟敏茹哽咽的喊了一句“父皇”，可惜成帝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睬她，只转头让吴小满安排两个嬷嬷跟着钟敏茹。

　　“四公主，回去吧。”荟枝拉了拉钟敏茹的袖口，却被钟敏茹一把打开。

　　“本公主自己会回去。”她气哼哼说了一句，又剜了钟敏瑄一眼，才埋着头疾步走了出去。

　　刚刚钟敏茹打荟枝那一巴掌着实是疼，声响十分大，荟枝委屈的捂着手背，跟了这么个主子真是各种受累，她自然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敬和不满，小跑着跟上了钟敏茹。

　　闹剧终于平息了下来。

　　钟敏思的生母将钟敏思挡在了身后，对钟敏瑄勉强笑道：“六公主没受委屈就好。”

　　“没受委屈？”钟敏瑄重复了一句，她看向钟敏思，后者紧紧攥着生母的衣裳，压根不敢露面。钟敏瑄缓缓说道：“是啊，五妹这信口雌黄的坏毛病不好，得改改。”她拉着钟敏柔，也不待钟敏思母女做什么回应就转身离开。

　　钟敏思探出头，对着生母怯懦懦喊了一句“母亲”。

　　“不妨事不妨事，你以后少与永熹公主打照面就是。”她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十分心疼。

　　许淑妃也别有深意望了钟敏思一眼，“五公主以后可得好好跟你三姐学学，不是亲眼看到的事情就别乱说，反而攀扯出无辜的人。若不是陛下明察，六公主是不是就平白受了委屈？”

　　钟敏思轻声说道：“儿臣记住了。”

　　许淑妃摸着九皇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吹得硬邦邦的了，忙让乳母带九皇子下去换衣服，不过刚刚出了事情，她对乳母实在是不放心，就让心腹嬷嬷也跟着过去了。

　　一场闹剧总算结束，外面锣鼓喧嚣，鞭炮齐鸣，众人很快就忘了这回事，继续说笑畅谈。

　　“你喝口茶。”钟敏瑄让人在自己旁边再添一把椅子，安抚惊魂甫定的钟敏柔。

　　钟敏柔捧着茶杯一直默然不语，良久才抬起头，对钟敏瑄说道：“三姐，为什么五姐要诬陷我？”她一直想不通的，是这回事。

　　钟敏瑄笑了笑，“她一向是与钟敏茹玩得好的，站在钟敏茹那边说话也未可知。”自然不是，从前钟敏茹怂恿着钟敏思做了许多错事，钟敏思有许多把柄捏在钟敏茹手中，她怕钟敏茹会告诉其他人，故而一直听着钟敏茹的话。不过钟敏柔毕竟还太小，钟敏瑄也不想让这些槽心的事情惹得钟敏柔不开心，就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钟敏柔啜了口茶水，没有再说话。

　　礼炮齐鸣，不远处的岸边，停着十余只巨大的龙舟。每一只龙舟的龙头高昂，雕镂精美，颜色各异，姿态不一，龙身饰以彩绘，龙尾上又刻着鳞甲，龙头龙尾插着帅旗，上面绣了对联、花草、瑞兽等图案。每只龙舟上有百八十个桡手，还有鼓手。

　　钟敏柔本来还在为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的，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朝外面张望了去。成帝为钟敏瑄留的位置自然是极佳的，坐在这儿能将外面全部景色览遍。河岸边挤着数不清的百姓，还有妇女们发髻间戴着的银钗在阳光之下反射出闪亮的光彩……钟敏柔很快被眼前热闹非凡的奇异景色所吸引。

　　顾徽却注意到钟敏瑄一直盯着一只龙舟在看，她也跟着打量了许久，除了发现那只龙舟的龙头是玄色的，除此以外没有发现它和其他龙舟有什么不同。“那只龙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

　　钟敏瑄回过头来，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同的。”

　　钟怀斐的坐席上，顾嘉树提着酒壶倒了一杯佳酿，他仰头饮了一杯酒，笑眯眯问宋桓君，“宋兄也参加了今年的龙舟竞渡，不知道宋兄能不能取得名次。”

　　“宋兄也参加了？”钟怀斐有些惊讶，随即想到龙舟竞渡向来是大周的习俗，凡是参与龙舟竞渡的船队不限士商，便也释然。

　　宋桓君本来也是在看着外面湖景的，闻言将视线收了回来，“只是侥幸入选了罢。”他说道，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龙舟本来是排成一排，被一根长长的红绸拦在后面的，红绸两端各立了一个小黄门，伸手将红绸剪断。高楼之上的人忽然听见如雷霆般震耳欲聋的鼓声，随即就看到龙舟如飞剑一般飞驰了出去……

　　标杆上的帅旗迎风猎猎飞舞，岸边是如霹雳般的掌声和喧嚣声……

　　原来龙舟竞渡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