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戒尺

  钟怀斐神色大变,“珍珍你要做什么?”

  钟敏瑄伸出如春葱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戒尺的边缘,她将戒尺取出来,握在手掌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钟怀钰瞪视着钟敏瑄。

  “什么意思?”钟敏瑄反问了一句,“我这些日子太放纵你了,总该让你受些惩罚,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应该做。”

  “你凭什么惩罚我?”钟怀钰气呼呼说道。

  “就凭我是你姐姐,”钟敏瑄怒极反笑,“把手伸出来。”

  钟怀钰将手背在身后,“我不!”

  “这把戒尺,皇祖母曾经用来打过皇兄的手掌,凭什么你就打不得?”

  原来皇兄还有被体罚的过往?钟怀钰眨着眼好奇的去看钟怀斐,后者尴尬的将视线移向旁处。

  “你是不是个男子汉?”

  “当然是!”钟怀钰一挺小胸膛。

  钟敏瑄就笑道:“既然是,那就把手伸出来。”

  钟怀钰虽然不明白把手伸出来和他是不是男子汉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还是将手从背后伸了出来。

  “换一只。”

  钟怀钰乖乖的将左手伸了出来。

  钟敏瑄就一手托在钟怀钰的手下,一扬戒尺,只听“啪嗒”一声,钟怀钰的手掌心已经涨得通红。他吃痛得想抽回手,钟敏瑄就握住他的手掌。“才挨一下就想躲?从前父皇那么大了,在皇祖母面前还不是乖乖的受罚?”

  父皇,您的英名被珍珍这丫头毁了,儿臣什么都不知情,钟怀斐心中默默为成帝鞠了一把泪。

  钟敏瑄又是几板子下去,钟怀钰连连痛呼,连连将手抽回,无奈他只是个六岁的孩童,钟敏瑄还是能钳制住他的。

  “从今以后,孝悌亲友,尊师重教,立身行道,若有一处没做到,别怪这戒尺再落到你的身上。”

  钟怀钰咬着牙齿,没有抬起头来,瓮声说道:“知道了。”他感觉到手掌心火辣辣的疼,眼泪止不住的掉,但是不想在钟敏瑄面前露怯,就一直低着头,没能注意到钟敏瑄也红了眼眶。

  钟敏瑄将戒尺收进盒子中,背对着钟怀钰,“你回去让徐嬷嬷给你涂上药膏,过上两三日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她说完,就拨开青色绣莲花纹的隔断帘进了里间。

  钟怀斐正好坐在旁侧的椅子上,就看到钟敏瑄转身进去时一滴眼泪恰巧划过她的腮边,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上,晕湿了青石的地板。他看了一会儿微微飘拂的帘子,才站起身,走到钟怀钰身边。钟怀钰虽然年纪还小,但也是个倔强的脾性,将头别到一边。钟怀斐摸了摸他的脑袋,才轻叹一声:“走吧,往后可得记得你姐姐给你的教诲。”

  外面忽然就传来知了的叫声,今年的夏来得比往年还要早些。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了两年。

  子女们为亲人守孝一般是二十七个月,钟敏瑄为孝昭皇后的守孝期终于过了。徐氏带着人在九如堂内忙里忙外的收拾,“哎呀,这窗纱太素净了,去拿那雨过天青色蝉翼纱来糊窗户。”

  小宫女忙道是。

  钟敏瑄刚从外面进来,她穿了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的褙子,下面系了一条湖蓝色的八幅湘裙。她的五官已经长开了,稍微施了些粉黛,越发显得眉如翠羽,朱唇含丹。

  正趴在抄手游廊角落中打盹的梨花和黄槿早就听到动静,一起摇着尾巴朝钟敏瑄奔过去。

  钟敏瑄不理它们,抬脚往屋里走去,两只狗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徐氏迎了过去。

  钟敏瑄让粟粟打来水,一边洗手,一边问道:“怎么了?”

  徐氏就说道:“奴婢正在布置九如堂,您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钟敏瑄抬头扫视了四周,徐氏的眼光自然是十分独到的。她将原来正厅摆着的梨花木的椅子全部换成了小叶紫檀雕鸾纹玫瑰椅,又从库房翻出一对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装点着厅堂。钟敏瑄就点点头说道:“嬷嬷的眼光我是相信的,只是尽量还是布置得简单一些,公主府已经落成,本宫及笄后就要搬到公主府住的,九如堂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公主的及笄礼还有好几个月,公主还得在宫中住上好一阵子的,再者说了,公主就算搬出去住,公主总得时常回皇宫来看看吧,到时候还是得住在九如堂,倒不如现在好生收拾好了。”徐氏又有些感叹,“眨眼间您也要搬离九如堂了,九如堂就只剩六公主了。”

  当初成帝登基,册立顾韫贞为后,中宫就是长秋宫。大周的祖制,中宫只有正宫皇后可以居住,侧宫侧殿也只能居住皇后所出的子女们。这么多年来,太子钟怀斐六岁入太学,住皇子府,成年后又入住东宫。随后是五皇子钟怀钰年满六岁搬去了皇子府,孝昭皇后病逝,如今钟敏瑄也要搬出去住了,这九如堂以后更是冷清了。

  钟敏瑄往手上抹着合手药,一面用足尖轻轻将黄槿踢倒在地,黄槿就势肚皮朝上躺了下来。“刚刚本宫去承乾宫与父皇说过了,柔柔暂时跟着本宫,等本宫搬到公主府时她也一起去。”

  “这怎么可以?”徐氏一惊,“公主马上就是……到时候带着六公主多不方便?”

  钟敏瑄说道:“除了本宫自己,本宫想不出将柔柔托付给谁照顾合适,许淑妃每日要打点后宫事务,不会有精力照顾柔柔。除此之外,便没有旁人能有那个身份来照顾柔柔了,让那些个昭仪修仪吗?她们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子女。”钟敏柔是记在孝昭皇后名下的,让其他嫔御照顾钟敏柔,钟敏柔心中会有落差,那些个嫔御待钟敏柔必然是战战兢兢,不敢付之以真心的。

  “就让柔柔跟着本宫吧,等她稍稍大些,便再让她回九如堂来住。”

  徐氏喏了一声。

  “刚刚本宫在昭纯宫看到薛才人了,”钟敏瑄缓声说道,“两年未见,她倒是削瘦了许多。”原本薛令娴是被禁足一年的,但是她刚被放出来,成帝又觉得心中膈应,又把她禁足了一年,昨日薛令娴的禁足期才满。刚刚钟敏瑄去昭纯宫找许淑妃说件事,就碰到了来给许淑妃请安的薛令娴。

  提到薛令娴,徐氏也是又厌又恨:“没能让她死了已经算便宜她了,难不成让她被禁足了还好吃好喝宽待她?”

  “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薛令娴的。”钟敏瑄这两年一直没忘了在宫外寻找一些人,一些可以让薛令娴彻底跌入地狱的人,可惜着实是年代久远了,她怎么也找不到。前几日刚刚又得了几条线索,她忙派人沿着线索查了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结果。

  采芙忽然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公主,是我们姑娘差奴婢给您送点心和菜肴来了。”她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放下吧。”

  “是,奴婢就告退了。”

  顾徽的婚事一早就定下了,再过两个月就是她出阁的日子,现在一直被谢氏拘在家中绣嫁衣。顾徽的女红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好在嫁衣并不是说全部都得由女孩绣的,女孩只要把成亲时候的红盖头绣出来就行了,要不然顾徽非得郁闷死。

  饶是如此,谢氏还是不准她在出门半步,只让她一心一意跟着绣娘学女红刺绣。

  顾徽最爱金樽月的食物,觉得钟敏瑄也一定会喜欢,故而隔三差五就会打发人送食物给钟敏瑄。钟敏瑄也便欣然接受了,每回顾徽的丫鬟提了食盒过来,她就会遣宫女去江都馆将钟敏柔带过来,姐妹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佳肴点心。

  “也不知这金樽月的厨子是如何厉害的人物,竟然能让舌头如此刁钻的阿媌都能服服帖帖,要知道,阿媌连御厨做的菜肴都曾丝毫不留情面批评过的。”

  “那是御膳房的御厨不与她计较,否则早在她的饭菜中加了黄连了,到时候她即便是有苦,御厨们只要说一句黄连是败火的,阿媌姐姐也抱怨不出一句。”

  有一个小黄门正踩着梯子将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挂在门口,徐氏叮嘱他注意脚下,才又对钟敏瑄说道:“薛令娴心肠歹毒,被禁足了两年,料想她也不会悔改的,如今她终于出来了,你可得当心些,可不能被薛令娴算计了过去。”

  钟敏瑄望着外面有些打晃的梯子,那踩在半空中的小黄门的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粟粟忙过去扶着梯子。“放心吧,从前吃了那么多苦头,哪里还能再让薛令娴算计本宫。说起来,本宫刚刚差人告诉钟敏茹她母亲被放出来的消息,钟敏茹与薛令娴母女两年没见,此刻该想她母亲了吧?本宫这就去瑞祥宫仪瀛殿见见薛才人,毕竟薛才人当初可是那么照顾本宫。”

  徐氏有些放心不过,毕竟薛令娴被关了那么久,谁知道会做出如何疯癫的事,便说道:“奴婢陪您一同前往吧。”

  “也好。”钟敏瑄身上还是簇新的衣裳,也便没有重新换衣服,就往瑞祥宫的方向走去。

  昔日繁花似锦的瑞祥宫,现在只剩下一片衰颓,大门上匾额的漆都有些剥落了。钟敏瑄抬头看着瑞祥宫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讥嘲还是清冷的笑。她抬脚走进去,瑞祥宫的宫人见了钟敏瑄,忙点头哈腰将她往仪瀛殿的方位领过去。

  “你来做什么?”

  钟敏瑄才走进去,就听见一道蛮横的声音,还带着女孩声音的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