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管仲

  “陛下知晓了我军五千人被俘,勃然大怒,他原先就是对太子有些不满的,当下就把太子召回宫,并让谭将军从南境赶回来亲自率兵与周军交战。”

  宋桓君沉默了一下,说道:“随他们去吧,只要不把豫王府搅进来就是。”

  叶滨说道:“主子,听说孟姑娘也在四处找您的下落。”

  宋桓君:“……”

  福宁宫内,陶瓷触地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肖嬷嬷进来时,恰好有一块碎瓷片落在了她的脚下。肖嬷嬷神色未变,跨过碎瓷片,走到正在发脾气的钟敏茹的面前,微微福身,“太妃娘娘请四公主过去。”

  钟敏茹身后还立着两个垂手的嬷嬷,对这个娇蛮的四公主的行为皆是视而不见。

  “姑祖母这是什么意思?”钟敏茹大声嚷道,“把我关在这里都四五日了,才想起我来?还有本公主的那些嬷嬷和宫女呢?都给本公主送过来,本公主习惯了她们的伺候,不需要姑祖母重新安排人了。”

  肖嬷嬷平静的说道:“原来伺候公主的那些宫人们早已经遣散了,公主既然来了福宁宫,一切就得按照福宁宫的规矩来。”

  钟敏茹被肖嬷嬷的话噎了一下,她望了望身后的两个嬷嬷,一跺脚,就跟着肖嬷嬷去了薛太妃的寝宫。薛太妃正歪在榻上,由着两个宫女给她按摩手臂。

  “姑祖母,”钟敏茹见到薛太妃就喊道,“我想去看我母妃。”

  薛太妃也不理睬她,让宫女捏重些,她舒服的嘤咛一声。

  钟敏茹这十几年薛令娴骄纵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见薛太妃不理她,就想上去晃着薛太妃的胳膊。薛太妃玩往日里也是很宠着她的,此刻竟然丝毫不为之所动。

  “你闹够了没有?”薛太妃让宫女去端来滚热的杏仁茶,端起来喝了半碗才搁下来。

  钟敏茹噘着嘴挨着她的手边坐下来,“姑祖母,我想去见见母妃。”

  薛太妃挑了挑眉梢,“你母妃做下那些愚蠢的事情,若不是哀家去求了皇上,让他把爵位传给长房,你父皇能轻易饶了你母妃?你母妃现在只是贬黜为才人,你知不知道以她的罪名,就算赐死也是不为过的。”

  钟敏茹被薛太妃的话吓到,惨白着一张小脸。

  薛太妃戳了戳她的额头,“往日是我太宠着你了,以后你得好好学学规矩,你瞧瞧你的三姐,只比你长八个月,现在已经有了封号,皇上前几日还提起要在宫外给她修建公主府。”她叹了口气,“如今你母妃被禁足,日后再想起复也是困难了,你在宫里的身份也尴尬,若没有本宫,你该跟着谁呢?”

  钟敏茹听到薛太妃这些话才觉得有些害怕了,她带着哭腔问道:“姑祖母,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薛太妃给她擦着眼泪,“姑祖母不是还在吗?等你及笄了,哀家会给你指一门好一点的亲事,女孩一生最重要的不就是嫁人吗?到时候你就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你的驸马肯定是要将你捧在手心的。”

  到底还是个女孩,素日里再刁蛮,听说嫁人还是觉得羞怯的。钟敏茹低下头绞着手指头,好一会儿才如蚊蚋般低声说了一句好。

  钟敏妍正托着自己的小腹慢慢散着步,她已经怀胎快六个月了,太医让她每日适当的到外面走走散散心。钟敏妍是很看重肚子里的孩子的,夫家看重子嗣,她嫁过去已有许久了,肚子才有动静。因为夫家明争暗斗不休,钟敏妍嫌堵心,才回了皇宫休养。

  她见花圃中的芍药开得真好,就让贴身宫女摘了一朵过来。她伸出手指拨弄着花蕊,刚一抬头,就见到一个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径直就去了许淑妃的宫殿。

  等嬷嬷走了,钟敏妍去找许淑妃。

  “薛氏虽然倒了,可她在这宫里,哪座宫殿没有眼线?”许淑妃说话时,视线仍然未案卷中移开来,“陛下说了,要整顿宫闱,每座宫殿里的宫人们都要重新分配。”

  钟敏妍听了恨恨说道:“薛氏……她怎么敢?孝昭皇后才走了多久,她就能在这后宫各处都安插了眼线?”

  许淑妃捏了捏有些酸麻的手臂,“给公主下毒的事情她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薛氏做了这么多事情,就这般轻饶了她实在是不甘心,真不知道珍珍为什么要心软放过她。”钟敏妍搓揉着芍药的花瓣,“母妃,横竖现在后宫也是你在管着,薛氏被父皇厌弃,家族又败落了,你不如就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了仪瀛殿?”

  “不行,”许淑妃皱着眉反驳,让薛氏就这般轻易死了她也是不甘心的,“珍珍说了,她正在托人在宫外寻两个人,等寻到了就是薛氏的死期了。本宫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在卖什么关子,不过这些日子的经历来看,本宫选择相信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一刻了。”

  “这倒也是,她如今被拘在仪瀛殿,料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波来。”

  “让本宫意外的是她珍珍这个人到底还藏了什么东西?小小年纪就算无遗策,真不知道会不会是另一个女管仲。”

  前朝有才女班蓉,父亲是蜀州刺史。班蓉其人聪慧过人,料事如神,当年周齐交战,蜀州被齐军包围,是班蓉凭一己之力劝齐军退兵,才保住了蜀州。可惜这位女管仲生来体弱,未足二九就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听说其女也遗传了她的颖慧。

  “母妃用女管仲夸她未免太离奇了些。”钟敏妍自幼就是听着班蓉的故事长大的,对这位女管仲自然是钦佩不已,在她心目中,任是再聪慧的女子也比不得班蓉。

  许淑妃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去辩驳女儿的话。她望着女儿被芍药花瓣的汁液染得粉红的指甲,想到了芍药别名将离,心里就有阴影滑过,不过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她拉起女儿的手,用帕子将她的指尖擦干净。

  “母妃,我实在是不明白,珍珍怎么会算出我去还愿那日,薛扬会正好出现在路上?太子哥哥还正好经过?”

  这点许淑妃也是想不明白的,她看向摆在桌案内侧的青石鱼缸,里面有三四尾金鱼在曳尾游行,水面上还浮着睡莲的花苞。她想了想,说道:“薛氏能在九如堂放眼线,珍珍也能在瑞祥宫放人,更别说太子就在宫外,盯住薛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钟敏妍想到钟敏瑄提出来与许淑妃一同打理后宫庶务就气愤,“母妃费了好大心力帮她斗倒薛氏,她倒好,竟然给母妃添起堵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有了点先太后的杀伐决断,若是连先太后的谨小慎微都没学到,恐怕也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她担心本宫会成为另一个薛氏,说起来是既可悲又可笑的。只是我们与她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谈什么帮助?”

  钟敏妍听了虽然想明白其中关系,到底还是神色不豫。

  天空渐渐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隐隐有雷声滚滚,不一会儿就哗啦哗啦下起瓢泼大雨。宫室里早已掌了灯,钟敏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的偏襟长褙子,提着笔在那儿练字。

  她一想到钟敏瑄此刻正舒舒服服的等着她的公主殿落成,心里就觉得不舒坦,钟敏瑄现在定然在嘲笑自己吧?她心浮气躁间,笔下的字就开始扭曲了。

  薛太妃看着歪歪扭扭的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丫头心里憋着气,哪里能静下心来练字?这点比起钟敏瑄又是差了一截了,钟敏瑄虽然也急躁冒进了些,但是学起东西来却是很沉得下心的。薛太妃曾让钟敏瑄抄佛经,那一手小楷写得很是高逸清婉,和钟敏茹的娟秀十分不同。薛太妃觉得薛令娴有些太过急于求成了。

  她拿起笔,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了钟敏茹的名字。薛太妃年轻时候也是京都小有才名的闺秀,一手字很是能拿得出手的,随着阅历的增加,她的字给人的感觉也是很有些底蕴在。“写字要稳下心来,你思绪紊乱,哪里能写好字?”薛太妃见她咬着嘴唇不说话,也是觉得头疼。

  “罢了,你先去歇着吧,现在光线暗,仔细别伤了眼睛,哀家为你找的女先生明日就来,,到时候你好好跟着先生学习。”她带着肖嬷嬷回了自己寝宫。

  钟敏茹等薛太妃走了,就抱着膝坐在软塌上,她将脸深深埋起来,泪水止不住的流,打湿了衣衫。蔻枝也不在,她连个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蔻枝此时穿着一身粗布裙,肩上背着细软,正与兰枝告别。

  “兰枝姐姐,多谢公主,我才能报了仇,只是凭着我对薛才人的了解,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让公主小心些。”

  兰枝又包了些碎银子给她,“宫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牵挂了,往后出了宫,能找到你的亲人就找找看,找不到也要找个地方落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蔻枝含着泪水道:“我知道的,希望公主能尽快找到……”闪电刹那间划过天空,照亮了整座皇城。兰枝点了点头,看着马车驶进了雨幕中,才转身回了九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