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毒菇

  钟敏瑄慢条斯理的用着午膳,梨木圆桌上摆了四碟素菜,椒盐茄盒、清蒸白玉佛手、糖醋藕排、五宝鲜蔬,此外还有两碟冷菜两碟点心。虽然都是素菜,但是制作考究,菜色无不精致。

  用罢午膳,宫女们上来将碗碟收拾下去,兰枝伺候着她漱口洗手。钟敏瑄一个人坐在窗边,手中拈着一枚棋子琢磨着棋局。御药房那边遣小黄门把煎好的药送了过来,钟敏瑄眼也不抬一下,淡淡道:“搁着吧,等会儿本宫再喝。”小黄门只得将药碗搁在案几上,弓身退了出去。

  钟敏瑄又坐了片刻,郑氏出声提醒道:“公主,药凉了药性就弱了。”

  “那就端过来吧。”

  郑氏忙将药碗递到了钟敏瑄手上,钟敏瑄让郑氏去取蜜饯的功夫,采萍进来报备,称徐嬷嬷来了。

  “请进来吧。”钟敏瑄将药碗随手搁在手边案几上。

  徐氏给钟敏瑄请了安,刚汇报了两句钟怀钰的近况,郑氏走了进来,见徐氏在和钟敏瑄说话,有些惊讶。这些年,她一直撺掇着三公主疏远徐氏,为什么最近徐氏与九如堂这边反而关系愈加亲密了?郑氏见钟敏瑄还没喝药,便道:“公主,奴婢把蜜饯拿过来了,您……”

  钟敏瑄不耐的摆摆手,“先放在这儿,本宫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怕本宫不吃药吗?”

  郑氏见钟敏瑄分明前一秒和徐氏还热络说话,下一刻对自己就是冷面相对,心里有些忐忑。三公主这番变化着实惊人,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冷,可是她却不敢与薛贵妃说,生怕薛贵妃会觉得自己没用,少不得得哄着三公主。她忙陪着笑道:“奴婢是担心公主的身体,既然徐嬷嬷在,奴婢便先下去了,公主记得喝药便是。”

  “等一下,”钟敏瑄唤道。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去把博古架最中间一层的黄木匣子送到六公主那儿,再去广储司领一罐黄山毛峰茶叶过来,还有,”钟敏瑄顿了一下,“再多领些生宣过来,六皇子生辰快到了,本宫打算作一幅水墨画给他。”

  徐氏道:“生宣落笔即定,水墨渗沁迅速,不易掌握,不如换熟宣或是半生半熟的宣纸吧。”

  钟敏瑄让郑氏进屋去取黄木匣子,转头和徐氏说话,“我琢磨着,钰哥儿心性也该定定了,舅舅家的檀郎,年长钰哥儿两岁,我想和父皇说一声,让檀郎给钰哥儿侍读。”顾韫廷的第三子大名顾嘉榆,乳名唤作檀郎。

  “三公子年纪虽小,却是个妥帖的,五皇子性子活泼,两人在一处正好互补。”徐氏有些感慨,三公主考虑问题倒是越发细致了。

  “还好檀郎性格随了舅母,若是随了舅舅和顾嘉树,以后可不能把他放在钰哥儿身边,宫中有一个混世魔王就够了,若是有两个,以后日子可没得安生了。”

  钟敏瑄话音落下,郑氏捧着黄木匣子出来,只见匣子是黄中带浅绿的檀木制成的,呈八边形,绘着狮子滚绣球的纹案,显得精致而大方。其中一边镶嵌了一个锁扣,上面是一把小银锁。“公主,是这个吗?”

  “是的,送到江都馆去吧。”

  望着郑氏的背影,徐氏迟疑了一下,“里面是?”

  “面塑而已,偶然得到的,见柔柔喜欢便给她送了过去。”

  徐氏才记起来,“奴婢上次见到,是个红木匣子。”

  “那个匣子底部不知怎么出现了一道裂纹,我让兰枝收进库房了。”

  钟敏瑄与徐氏说话时,兰枝带着周围伺候的宫女退了下去。

  “六公主一向依赖您,您也要拿出姐姐的风范来。”徐氏欣慰的看着她,对于姐妹俩感情渐好,她是十分乐意见到的,总好过三公主与四公主走得近。

  钟敏瑄闻言只是一笑,素手将药碗端了起来,递给徐氏,“嬷嬷可能闻出来这碗药里面加了什么药材?”

  徐氏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深深一嗅,脸上有了迷惘之色,又渐渐流露出困惑不解,她舀了一点药汤入口,中药苦涩,徐氏浑然未觉,只是脸上忽有愤意而生。

  “这就是公主每日入口的汤药?”徐氏将药碗重重扣在案几上,神情凝重严肃。

  钟敏瑄早已猜到了几分,也不觉奇怪,“里面放了什么?”她没有回答徐氏的话,反问道。

  徐氏看着那碗乌沉沉的药汁,只觉得生厌,将药碗推远了些,方沉声道:“里面加了复羽裸盖菇。”

  “复羽裸盖菇?”钟敏瑄重复了一句,挑了挑眉,“可是复羽族祭神时,巫师给族人集体服用的裸盖菇?”

  “正是,”徐氏沉沉一叹,“长期服用裸盖菇容易使人抑郁烦躁,喜怒无常,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严重者还会致人疯癫,甚至会自杀乃至行凶杀人。”

  钟敏瑄倒没有觉得慌乱,前世自己并没有因此而疯癫。她将手伸出来,“嬷嬷给我把把脉吧。”

  徐氏便搭在她的手腕上,良久神色稍加舒缓,“好在公主体内的裸盖菇的毒素并没有积淀太多,公主切记不可饮酒,”随即有些尴尬,钟敏瑄连果子酒都是一饮即醉的,哪会去饮酒,更别提她还在守孝,沾不得酒的。“等一会儿,奴婢用紫灵芝给公主煎些水,公主饮下,每日里多喝些淡盐水。”徐氏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忽然便想起来,她猛地看向那碗汤药,“药是御药房煎了送过来的,复羽裸盖菇又只长在北岭,怎么会跑到公主的药中?”

  钟敏瑄青葱细指把玩着三两枚棋子,闻言将棋子撂在了棋盘中,“自然是有心之人所为。”阳光缕缕穿透窗棂,她的手指皎洁得近乎透明,薄唇轻轻抿着,带着徐氏从未见过的果决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