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封号

  珍者,宝也,珍珍是钟敏瑄的乳名。

  钟敏瑄眼中蓄起泪水,自母后薨了以后,再没有人唤过她的乳名。她扑进成帝怀中,抽抽搭搭哭得十分委屈伤心。

  成帝微微一僵,拍了拍她的肩,拿块帕子替她擦着泪水,哄道:“怎么了,谁惹朕的公主伤心了?”

  薛贵妃在一旁抽了抽眼角,三公主是皇后的掌上明珠,大周唯一的嫡公主,谁敢惹她伤心?当然,自己也仅仅是算计三公主而已。

  钟敏瑄就指着成帝哽咽道:“父皇好久没喊过儿臣的乳名了。”

  成帝听了很是不忍和自责,说到底不过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年纪大了心事也多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仅不多关心她,还冷落她。当初他为女儿取乳名“珍珍”,不就是打算一辈子娇宠这个女儿吗?

  成帝心疼得揉了揉她的头发,“是父皇错了,父皇以后不会再让咱们的珍珍公主难过了,为了补偿咱们珍珍公主,父皇给你赐个封号怎么样?”

  钟敏瑄便破涕为笑,腮边犹挂着泪水就搂着成帝脖子咯咯笑起来。

  成帝心里软成一片。

  薛贵妃母女听了都是脸一黑。

  大周的公主都是在及笄时候才获得封号,目前公主里只有许淑妃所生的二公主钟敏妍成年受封梁山公主,其余几个公主宫人都是以序齿称呼其,从来没有公主未及笄就赐封号的。

  “陛下,这于礼不合。”薛贵妃出言提醒成帝。

  成帝面色一沉,“朕说的话就是礼数,谈什么合不合?”

  薛贵妃被噎得说不出话。

  成帝又扭头问钟敏瑄,“你想要什么封号?”

  钟敏瑄闻言,却是想到了前世自己的封号。

  那时,父皇冷冷的看着她,“朕为你赐封号嘉福,望你能嘉言懿行,五福康宁。”

  重来一世,自然得改头换面才是。

  她伸手摸了摸成帝的胡须,“永熹如何?”

  “何解?”成帝挑了挑眉。

  慧空便在一边笑道:“熹,炽也,公主的意思是要一辈子都做陛下的阳光。”

  成帝心里熨帖得不行,便令人过来铺陈笔墨,亲自执笔写了“永熹”两个字,钟敏瑄欣喜得收在随身的荷包里,仰面朝成帝笑道:“父皇可不许赖。”

  成帝刚想说不会赖,钟敏茹便插嘴道:“父皇,三姐这封号和母妃的瑞熙宫宫名冲撞了。”

  “这……”钟敏瑄听了很是为难的看着成帝。

  成帝被这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心软得一塌糊涂,哪里忍心拒绝自己的女儿,便对钟敏茹道:“回去给你母妃的宫殿重拟一个名字便是。”

  钟敏茹还想说话,薛贵妃忙拉住她,一面笑得温和大度,“陛下说的是,三公主喜欢就好。”

  她一双眸子水波莹莹,可惜成帝现在一门心思在逗女儿开心上,没能看见,也只挥了挥袖子,“自然是该以珍珍为重,”又对慧空大师说:“回去朕打算为永熹公主办一个册封仪式,大师届时能到场为她祈福。”

  皇家一切仪式,无论是婚礼还是册封仪式,都是要邀请高僧在场唱赞歌的。钟敏瑄前世里被成帝厌弃,册封仪式举办得也仓促,何曾考虑过这些。

  慧空含笑答应。

  徐嬷嬷在一旁激动得抚掌,心里想着,三公主能和皇上亲近真是再好不过了。

  有褐衣僧人过来,称是晚膳准备好了。

  成帝便让人布置膳食。

  成帝和慧空、太子并皇子们在一张桌子上用膳,薛贵妃便带着妃嫔们在一张桌子上,钟敏瑄带着几个公主坐在一起。

  她拿着公用的勺子为钟敏柔盛了一匙罗汉菜,“白马寺的罗汉菜最是爽口鲜美,是用花菇、鲜蘑菇、竹笋尖、金针菜等加调料做成的,平常在宫里是吃不到的,你尝尝。”

  慧空法师是白马寺高僧,因潼阳芦殿和白马寺距离不远,他便率着僧人来这儿等着灵驾。

  钟敏柔看着钟敏瑄,眼中崇拜之情犹盛。钟敏茹倒是冷哼一声,皇后薨逝,他们都得跟着茹素。她一想到父皇为了钟敏瑄把母妃的宫殿名字给改了,就对钟敏瑄心生怨愤。钟敏瑄倒是没有管她,她吃着百合芦荟金针川荪卷,只觉得白马寺的素斋果然是名不虚传。

  见钟敏瑄不理会自己,钟敏茹更生气了。“喂,寓意好的封号那么多你都不要,干嘛非要熹这个字?”

  钟敏柔嘴中塞着食物,呆呆的看着钟敏瑄。

  钟敏瑄替钟敏柔擦了擦嘴角,而后朝钟敏茹微笑道:“我乐意。”

  晚膳过后,宫人们便簇拥着主子们在后院散步消食,不多时,几人就已经累得走不动了。

  薛贵妃跟着成帝回去了,临走前叮嘱了钟敏茹几句。钟敏瑄不用想也知道,无非是让钟敏茹跟着自己。

  打小起,薛贵妃就以她们姐妹家年纪相仿为由,让她们在一起好好相处。

  钟敏瑄也的确是把钟敏茹当做最亲密的妹妹的,可是事实证明,最后伤害她最深的也正是这个对她了如指掌的妹妹。

  毕竟,她所有的事情都被钟敏茹知晓,而她却从不知道钟敏茹一开始就是抱着害她的心思接近她的。

  如今,钟敏瑄也不打算和钟敏茹撕破脸皮,就让钟敏茹还以为自己无条件信任她吧。

  她挺喜欢这种我知道你待我别有用心而你却不知道我知道你待我别有用心并且我待你也是别有用心的感觉。

  钟敏瑄忽然就笑出声来。

  钟敏茹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三姐,你笑什么?”

  钟敏瑄没有回答她,见慧空法师立在前方一株高大的榆树下,便走过去,和慧空打招呼。

  “许多年没见您,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在这里。”钟敏瑄轻声说道,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凡事都要见得通透些才是。”慧空望着她,仿佛看见了八年前那个天真无邪、天纵之资的小女孩,谁能料想多年以后,小女孩会变成现在这般心思深不可测。

  他不由觉得有些惋惜。

  她已然有些执迷了,也不知能不能走出。

  钟敏瑄知道慧空法师是为自己好,只是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多谢大师关心,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钟敏瑄此时披着一件青色印花滚边的连帽斗篷,风掠过她的身边,素色裙摆微微拂动。

  有小沙弥过来将慧空唤走。

  钟敏茹便跟着钟敏瑄去后园散步,她委实走不动了,见到一个石墩就想坐着。

  钟敏瑄忙让蔻枝把她拉起来,“石墩寒冷,女孩子不能坐。”

  “为什么不能?”钟敏茹歪着头问。

  钟敏瑄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疼,只是随口道:“若是不清楚回去问你乳母便是。”她感觉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了,不由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终究没说什么,便默默转身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