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忆天(四)

  转眼间一百年过去了,这一百年我在天兵的严加看守下,除了能偶尔见到瑶姬,也没有再见过除了女娲宫中的其他人。

  “今日就应该是玄华的成人礼吧。”我算算日子,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今日是娘娘禁足最后一天。”朝露说道。

  “连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我叹了一口气。

  忽然听见凌霄宝殿那锣鼓喧天,紫云环绕,我便知道,典礼开始了。

  典礼上,一个面容冷俊的男子,身着金丝二龙戏珠玄色拖地长袍,朱丝被整齐地束在脑后,双手拿着金笏,在众神的注视下走向玉帝。玉帝拿出金冠,戴在玄华的头顶上,威严地说道:“吾儿玄华,才华横溢,刚直不阿。今日成年,可掌管昆仑,为天庭效力。”

  “恭迎帝子玄华,执掌昆仑。”众神跪下说道。

  玄华朝玉帝和女娲拜了三拜,又向众神拜了三拜。

  “我定不负众神所望,用毕生之力镇守昆仑。”

  典礼结束,诸神在仙栖台内欢饮,又有七仙女前来献歌舞,整个天宫欢闹非常。

  我坐在窗边,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又流下了两行清泪。

  玄华坐在众神之间,面容冷峻异常,众神觥筹交错,载歌载舞,而他独自一人饮酒,将自己的思念和苦酒一起吞入肚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宴会终于结束了,玄华打开昆仑之门,在众神的恭送下,去了昆仑。

  “娘娘从即刻起,便可解禁了。”朝露得女娲感应,向我毕恭毕敬说道。

  “终究还是见不到了。”我流着泪,心如死灰。

  转眼又一百年过去了,我已经习惯了女娲之后的身份,举止神态也端正严肃许多,但与姐姐端庄大方不同,我总是透着些灵气纯真,久而久之我比姐姐更受女娲和众神的喜爱。

  “今日是姐姐的成人大典,将我打扮得大方妥帖一些。”我吩咐道。

  “是。”朝露召唤了其他一众侍女为我梳妆打扮。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两百年过去,我也长成了一个亭亭少女,脸上也没了当年初入天宫的稚气,两条柳叶眉,一双琉璃瞳,面如傅粉的脸上镶嵌着粉嫩的仰月唇,似笑非笑,更显温婉。朝露为我盘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在发髻左边为我插上镶玉蝴蝶金簪和白玉孔雀银簪,在右边又插上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再加了一些鲜花妆点,又为我着上拖地水袖碧霞长裙。

  “娘娘这一身真是比卿妗娘娘还要美丽动人。”朝露感叹道。

  “休对姐姐无礼。”我横眉朝着朝露说道,随后又站直了身子看着门外说道,“今日是姐姐的成人典礼,我理应打扮妥当。”

  朝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只得在旁边好好扶着我出了西尊阁,再无他言。

  我来到了凌霄宝殿门口,站在众神第一排,与众仙家一起恭迎姐姐的到来。

  “参见卿青娘娘。”众神皆恭敬地参拜道。

  “免礼。”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众神,眼睛却在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想:今日卿妗大殿,玄华必来,为何不见其踪影?

  我找不到玄华也只好作罢,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典礼的开始。

  “女娲娘娘驾到!玉帝驾到!娲皇氏卿妗驾到!帝子玄华驾到!”

  众神应声跪下:“恭迎女娲娘娘,玉帝,卿妗娘娘,帝子玄华。”

  玄华怎么会和她们一起出来。我心下疑惑,悄悄抬头看了看,便见到玉帝带着玄华,女娲带着卿妗在台阶之上坐定。

  “今日乃我爱女娲皇氏卿妗成人之礼,我将信守诺言为其注入女娲之力,即日起她便正式成为我女娲的后人。”

  “恭喜娲皇氏卿妗。”

  接着女娲与卿妗站了起来,女娲闭上了眼睛,霎时天云变幻,大风四起,在女娲身边环绕起一阵阵小旋风,并发出隐隐白光。

  只听女娲大叫一声,双手贴在了卿妗的背后,大风朝着卿妗的方向大肆刮过。

  过了一会儿,大风便停了下来,女娲也放回了手。此时卿妗的仙魂隐隐从身体内放出,与女娲之力融合。

  女娲坐在位子上,闭上眼睛,开始平复自己的仙力。此时玉帝在一旁解说道:“女娲之力并非一般神力,普通仙魂难以一下子吸收完全,须得仙魂释出才可完全融合。众仙家稍等片刻即可。”

  说完,卿妗的仙魂便已经融合完全,退回了身体内,卿妗闭上眼睛,转了一个圈,将双手摊开,瞬间一道金光闪出,惹得众仙家睁不开眼。

  “我娲皇氏卿妗,今日正式成为女娲的后人!”卿妗站在上面威严无比地说道。

  “参见娲皇氏卿妗。”众神站定,鞠躬说道。

  接下来锣鼓喧天,又有童男童女献上女娲大幡,交于卿妗,示意典礼结束。众神以为宴会即将开始,也热闹了起来。

  “众仙家稍安勿躁,本尊还有一事要说。”玉帝说道。

  众仙家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是何事。

  “娲皇氏卿妗既已成年,帝子玄华成年也有百余年,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特赐仙姻。”

  我仰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玄华,玄华此时并没有看我,只是顺从了玉帝的旨意,未再反抗。

  “情投意合?这两百年果然……把我忘了吗。”我颤抖着自言自语道。

  此时一众仙女飘来为玄华和卿妗套上婚服,上百只鹊鸟飞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向下的阶梯。女娲示意,于是玄华牵起了卿妗的手,走上了鹊桥,朝阶梯下的众神走来,我看见玄华离我越来越近,我却不能再唤他一声,又或者说我唤他的名字,他也不会理我了,只得转过了脸,不再看他。玄华此时偷偷瞟了我一眼,又瞬间收回了眼神,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鹊桥的尽头站着月老,月老见二位新人过来,带着喜庆的笑容说道:“今日娲后帝子成婚,乃是天地间一大幸事。我月老糊涂,不会给神仙牵线搭桥,还好二人情投意合,结成连理,也是一段佳话。”

  然后又让二人吃了交杯酒,大喜,又说:“虽帝子镇守昆仑,但因与娲后成婚,特准每月初一、十五、三十都可上天与仙妻团聚,如此可好?”

  卿妗羞答答地点了点头,玄华也强作微笑点了点头。

  “恭喜娲后帝子喜结连理。”众神拜道。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当我看着二人吃交杯酒时,脑袋便已经开始嗡嗡作响,让朝露搀着,跌跌撞撞地回了西尊阁。

  回宫之后,我却再也流不下眼泪,只会呆呆地望着前方。

  既如此,便让我忘了你吧。

  又过了七日便已经是十五了,玄华按照约定来到了东崇宫与卿妗相聚。我把自己关在西尊阁内,不想知道外面的动向。

  “哎,那卿妗娘娘怎么出去了?”朝露看着窗外说道。

  “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吧。”我斜卧在床上,毫不在意地回答了一句。

  “玄……”朝露惊奇地看着窗外的玄华朝西尊阁走了过来。

  “怎么了?”我坐了起来,便见到玄华走进了我的殿内。

  我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胸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玄华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

  “多年未见,娘娘可好?”

  “与你何干。”我冷冷地说道。

  玄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怪我,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你与她情投意合,有什么身不由己的。”

  “那也是有原因的。”

  我不再理他,躺在床上,翻身背对着他。

  玄华见我如此,坐在了床边说道:“这两百年来,我无一日不在想你,可是你被囚禁我不得见,去了昆仑之后,诸事缠身,更是不得脱身,稍有空闲我便想上天来看你。”

  “那我这一百年也没见过你啊。”我淡淡地说道。

  “你听我说,我上天之后,南天门的侍卫都推说我还有事未完成,不让我进去。我之后又反复来了几次,都无法进去。有一次把我逼急了,硬闯了进去,二郎神立刻把我抓住,抓到了玉帝面前。”

  “然后呢。”

  玄华顿了顿,继续说道:“玉帝告诉我,除非与卿妗成婚,不然天宫内没有发生大事都不允许我上天宫。而我早已思念成疾,思考再三只得答应婚事。”

  “那你可以让瑶姬让我下凡来见你啊,又或者……总会有其他办法的,为什么非要如此呢?”我坐了起来皱眉说道。

  “你以为女娲会让你来见我吗?再说此事就算我不提,再过几百年玉帝依然会把卿妗许配给我,这是天定,我逃不掉的。”

  我低下了头:“天定……为什么不能是你我呢,我也是女娲之后,为什么一定要是卿妗呢。”

  估计玄华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他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

  玄华看了半晌,低声说道:“对不起。”

  “既然你已经与我姐姐成婚,就不要与我多来往了,以免伤了姐姐的心。”

  “为时已晚,我已经告诉了卿妗我真实的目的便是能每月来见你。若是我不再趁这个时候与你相见,我之前的心思不是白费了吗?”玄华越说越激动,见我还是低头不语,便一把抱住了我。

  “我从未忘记过你。”玄华将我越抱越紧,颤抖着在我耳边说道。

  我等了这个久违的拥抱太久太久,我不顾他现在已经是姐姐的夫君,不管我与他如此是否符合纲常,我伸出了手抱住了他,不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