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分离

　　爹瞪了三哥一眼，让大家听爷爷说：“顾家祖源地其实是在东海的一座仙道上，几千年前顾家祖违背天规偷取忘情水忘情修仙，因此被上神诅咒，顾家世世代代不得为仙，贬至人间历经疾苦。只有生了女儿待成年，才能短暂回仙岛居住，得以保持容貌不变，如今灵儿十六已到，要不是你母亲怀孕不便，我们应该早就走了。”

　　“小五到小十他们还不懂事，所以得跟着我们回去，你们四个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去留。”

　　“娘，我可以带元钦一起走吗？”我央求道。

　　娘低下头没说话，爹向我解释道：“不行，除了顾家血亲，外人不能跟着去，如果不是你娘的娘家人都差不多西去，断了她的凡根，就连你娘都得留下来。你们要去，就必须舍弃这里一切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包括自己的妻子。别想着去了还能回来，这一去基本回不来了，仙岛有结界，不是我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所以……你们要想清楚！”

　　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完：“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呜呜……”

　　爷爷柔声呵斥道：“灵儿，你没时间哭了，明天就走了，今晚全都得下定决心。”

　　“怎么那么急？”

　　“是啊！一定考虑的时间都没有。”

　　“不能晚几天再走吗？”

　　几个哥哥大惊失色，和我一样措手不及，难以置信，明天以后，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几个兄弟了。

　　“这件事是顾家的秘密，早说只怕会让外人知晓，所以时间比较紧急。”爹也无可奈何。

　　几经衡量，几经思考，几经纠结，我决定留下来，我虽然舍不得爹娘，但他们至少还有几个弟弟孝顺，爹娘在一起也会很幸福。可如果我离开了元钦，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让他独自留在这乱世，我于心不忍！

　　顾家几百年才有了我一个女儿，他们自然舍不得我留下，但见我已经决定好，便没有强求。娘告诉我，元钦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我会很幸福的，就像爹和娘一样。

　　大哥二哥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孝顺，所以他们决定舍妻弃官，跟着爹娘去仙岛。倒是三哥，本来无牵无挂，却要跟着我留下来，爹娘劝了好久他都不改主意，于是就由着他了。

　　我想帮着爹娘准备行装，爷爷嘲笑我说：“人间的俗物拿过去没用，捡些对自己有意义的物件即可。”

　　明天爹娘和八个兄弟会大张旗鼓地去寺庙上香，然后路上会遇到劫匪，他们就能堂而皇之，合情合理地消失在人间。

　　此时我才知道，顾家来人间几百年，都是易品家族在暗中扶持，与易家那可是几百年的交情，所以这也是易品那么尽心尽力帮助我的原因之一。易品不是简单的一品堂堂主，而是江湖暗杀派天道轮回的主人，他黑白两道通吃，连宇文毓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他的规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仇家甚少。卖家要求暗杀的人必须是穷凶极恶的罪人，否则他们不接单。

　　所有丫鬟侍从听从爹的命令连夜准备明日去寺庙里所用的一切，我和三哥则和爹娘一起待着，静静等待着离别的到来。

　　“你们俩要记住，顾家并非平凡人的事不能与外人说，包括自己的妻子和丈夫。从明天开始，你们只能当我们已经死了，知道吗？”我们俩含泪答应着，爹继续说：“上神诅咒的解开方法就是顾家诚意在人间忏悔，生满九个女儿的时候，诅咒就解除了，灵儿，是第八个。”

　　通常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娘抱着我和三哥，流着泪道别：“我的两个孩子，要好好活着，要记得开开心心的，知道吗？娘会想你们的……我的孩子……”

　　三哥再也不矜持了，也陪着我和娘哭，后来大哥二哥也加入其中。今晚都好好地哭吧！明天看着他们去“上香”的时候，必须用正常的表情送走他们，因为了不能让别人起疑。

　　大哥二哥含着泪向梦中的妻子吻别，祈求原谅他们的自私，愿意用下辈子来补偿云云……可谁知道有没有下辈子，就算有，还能记得彼此吗？

　　新的一天到了，太阳照样从西边升起，露水一样过了早饭就消失无踪，树上的鸟还是叽叽喳喳的叫喊，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长安的某个角落里，有名的书香世家顾知府正大张旗鼓地准备去城外寺庙上香，顾知老爷要去感谢老天爷恩赐了他九子一女。人人都羡慕不已，顾家这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福啊！

　　府里强颜欢笑的三哥和静着一张脸的我，像木头一样站在顾知府大门前，在长安百姓的注目下，挥别渐渐远去的家人，再也回不来的家人，那六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弟弟。

　　家人离别的马车一点踪影也看不到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双脚猛地瘫软在地。我都在怀疑，何叔让人把我抬进房间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死了，哪有活人会露出死人表情的？估计也只有我了。

　　我一晚没合眼了，趁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睡一觉还来得及，我是这样骗自己的。几个时辰过去了，我还是没法闭眼，很害怕，明明眼皮困得已经不行了。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终于看到兰如哭得稀里哗啦地来告诉我。“小姐……老爷，夫人还有八位少爷在去上香的途中……被天道轮回所杀，尸骨无存……呜呜呜呜……”

　　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哭出来了，眼泪像决堤涌出的河水，哗啦啦往下掉，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颜面，仰起嗓子就哭，不管谁来劝，我就是不停下来。

　　从小我父母就去了国外，见过父母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我恨他们，成年之后赌气不要他们给的一分钱，就算一天只吃两个包子，我也不低声下气去问他们要钱。自从我来到这里，爹娘对我的疼爱关心胜过我在现代千百倍，可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快夺走，就让我多享受一阵子不行吗？

　　“老天，你怎么这样残忍？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你告诉我告诉我……”

　　记得后面哭得没力气了，嗓子也哑了，渐渐便越来越困，睡着的时候做了好长的一个梦，当我醒来时却不记得了。

　　兰如说我睡了差不多三天，还以为我醒不过来了，三哥一直在自责，太子一直在四处为我寻求名医。我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嗓子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一用力就疼。

　　元钦找了一大堆医生在屋子里围着，一个又一个轮流为我诊病，得出的结果都差不多，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嗓子受了伤，养一段时间就好，其他注意情绪控制等等。

　　三哥正在为名义上离世的亲人办丧礼，所以他托元钦守着我，怕我又把自己的嗓子哭哑了。元钦知道我伤心，一直都在陪着我，有时候说故事给我听，有时候说笑话给我听，有时候讲他小时候的趣事给我听，反正他无所不用其极地要把我逗开心。

　　我抱住他，就像黄河里落水的孩子抱住漂浮的木头一样，他动一下，我就抱得更紧，生怕他就这样把我丢下。

　　我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元钦，别离开我好吗？”

　　他欣然答应。

　　七日之后，官府把顾知家“灭门惨案”调查得差不多了。顾知家老太爷，两个主人和八个孩子以及一个才两岁的孙子，一共十二人，全部被天道轮回暗杀，十几个丫鬟护院亲眼看见主子被杀害焚尸。

　　当朝太子岳父一家灭门，朝廷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到处贴发悬赏令，通缉无画像，无身体特征的天道轮回派徒。

　　两个嫂子已经被娘家接回去了，反正待在这她们也伤心。顾知府就剩我和三哥，所以遣散了不少丫鬟护院，连何叔，三哥都让他回去养老了，一夜之间，顾知府从名门望族变成家道中落的小门小户。

　　人人都说元钦和我的婚事成不了了，皇家不会娶一个毫无用处的女子，连最基本的双亲都没有，那是属于命中犯克。

　　“你放心，宇文泰一定会让你嫁给太子的。”易品举双手向我保证道。

　　“恩？为什么，爹娘大哥二哥这些可以辅助他的人都已经走了，我还有利用价值吗？”

　　“你错了。”易品仿佛在看一个几岁的小屁孩，同情中带着点讥笑：“这次他们决定要走是抓住了难遇的天时地利人和，天道轮回并非只是配合你爹娘，还是接了宇文泰灭顾知府一家的单子。原来宇文泰要求的是全府灭门只留你一个人，顾知回留下纯属意料之外。”

　　“宇文泰为什么要灭顾知府？还要单独留下我？”

　　“因为你爹和两个哥哥不听他的掌控，而且还有点反抗他的意愿，所以他不能养虎为患。留下你，是因为太子很在乎你，你名义上又是他的义女，所以用你来掌控元氏皇朝再合适不过。”

　　竟是这样，只是为了那一个位置，竟要杀了顾知府满门，宇文泰这是何等心狠手辣啊！只怕恶魔都要比他仁慈半分吧！

　　易品说三哥没权没势，对宇文泰没什么威胁，暂时没什么危险。倒是我，宇文泰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我屈服于他，为他去元钦那里做卧底，帮他拿下元氏江山。

　　这是个乱世，元氏皇朝又刚建立不久，宇文泰需要先稳固根基，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一举夺下元氏皇朝，称霸天下。

　　谁都清楚，元氏皇朝只是个空壳子，就算再苦苦挣扎，也只是鸡蛋碰石头，易品也明白宇文姓取代元氏是必然的，所以才会答应宇文泰，正好配合我爹娘做一场戏。

　　元钦，你明知结果，可还是要去争取，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从高处跌下，让我于心何忍呐！

　　三个月之后，宇文泰昭告天下，顾知灵音双亲皆无，且系宇文家的义女，所以为我改姓为宇文，和元钦成亲就以宇文灵音这个名字嫁过去。没有问过我任何意见，我就这么被莫名其妙改了姓氏。

　　还有三个月就成亲了，宇文泰把我接到丞相府待嫁，现在谁都在提醒我，我是丞相府的长女，再和顾知府没任何关系，除了宇文毓，他似乎不怎么承认我这个“妹妹。”

　　“做丞相府长女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受宠若惊？”宇文毓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还有点期望某个表情的意思。

　　“被当成人质，的确受宠若惊。但你们不会如意的，我不会帮你们去打探什么消息，别想要我把元钦的动向告诉你们。”我神态自若地喝茶，尽量不让他察觉到我心里面的恐慌。

　　“我父亲可没指望你替他打探什么消息，太子如此看中你，你以宇文姓氏嫁过去就够了，要是太子要做出什么鸡蛋碰石头的蠢事，以管教女儿的名义将你抓回丞相府即可控制太子，不劳財伤力，可谓是一大秒策。”

　　这个动乱年代，尤其是刚建立的皇朝，财力人力最为紧缺，能省一点是一点，宇文泰所希望的，就是在合适的时机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元氏皇朝。

　　宇文毓慢慢向我走来，靠近我，像哄孩子般：“你如果现在告诉我不嫁给太子，我就想办法取消婚约，然后我会娶你。”

　　我盯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着，一个字一个字问他：“娶我？做小妾还是做侍寝丫头？我想以我这样毫无背景的女子，你是不可能把正室之位浪费在我身上吧？你就那么自信我会舍弃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去做你的小妾？”

　　我抓着我的肩膀，诚恳向我承诺：“我保证，以后我若掌握大权，你一定是嫡妻，忍一时晴空万里，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步步紧逼：“那元钦答应过的一生一世一夫一妻，你能做到吗？”

　　“没有那个皇帝能做到一夫一妻，自古以来，皇帝娶一两个不得已的女人已经是家常便饭，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肯定道，无比坚信：“是，我信他。你知道你和元钦的区别在哪儿吗？他给的叫爱，你体现的却是自私，他会在地狱里抓住渺茫的希望，你却只会遵从地狱规则。我选择他，不是因为他给我承诺，而是他会给我安全的感觉。”

　　宇文毓放开我，看向门外炙热的阳光，伸手指着洒在地上太阳：“好，我拭目以待，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做到一夫一妻一心一意，我有点迫不及待看你伤心绝望的样子了！女人啊！蠢得真是无可救药。”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直到几天后，他向宇文泰提议再给元钦塞一个女人和我一起嫁去太子府，理由是两个棋子控制太子更容易。我才知道，宇文毓个和男人这两个字，简直搭不上边，像他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别人称之为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