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辞旧迎新(2)

  北京

  “Dimash,美女呢?你不够意思啊,电话里说有美女介绍给我认识,现在人呢?你藏哪了?”和迪玛希一般大的男孩长着一张圆脸,有一双浅绿色的眼睛,此刻坐在北京的公寓里东张西望。

  “我和你说的是我的语言老师。谁说是美女了。”

  “你可忽悠不了我。拜波勒他们回去都说了,你随身跟着个中国大美人,超模的身材,气质出众。人呢?”

  迪玛希撇撇嘴,略失望地说,“回家过年了。”

  “对,中国春节,人家是得回家过年。那你还说介绍给我认识?”

  “谁想到她家竟然不是北京,提前一天回去了。再说你又不是不能看了,年后长沙就见到了。”

  “嗯,也对。兄弟,振作起来。美女走了没关系,还有好兄弟我。”

  “哈,”男孩扑哧笑了,“有你怎么了?”

  阿克勒坐过来搂着迪玛希的脖子,凑近他说,“果然还是在惦念美女啊。”

  “去你的。”

  “我们明天去看烟花吧,听说中国过年会放烟花,放鞭。”

  “这我得问问齐勒,我不知道在哪。”

  “我们再去故宫转转?”

  “好,叫上齐勒。”

  “听说北京烤鸭很好吃。”

  “对对对,我吃过一次确实好吃。但是我不知道在哪卖,我们让齐勒带我们去。”

  “……”

  ……

  正在学校图书馆,孤零零地准备年后补考的齐勒,连打了无数个喷嚏。

  Q市

  除夕夜,团圆夜。

  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一个人操持了二十年的年夜饭,今年终于有女儿和侄媳帮忙,席间更是逗着小焕焕笑得合不拢嘴。举杯相庆,觥筹交错,大家都许愿来年一切顺利,大家都身体康健。舒越望着桌上这些她最爱的人,心念到“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舒越的故乡历史悠久,流传下来了不少民俗,这其中就包括要在除夕这天焚香、烧纸钱祭祖。饭后两个男人都自觉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刷。女人们在屋里逗孩子,叠纸钱。

  “这个要写上丙申年除夕,冯家先父XX收。”

  “这个写丙申年除夕,舒家先父XX先母XX收。”

  祭祖时,有规定来红女子和未出阁女子不可随行,所以舒越和任淑就留在家里看春晚。

  看到皱着眉看春晚的舒越,任淑问道“怎么了?小越?”

  “啊,没什么,嫂子。焕焕怕不怕鞭炮声,这里除夕不似北京,家家户户都会在零点放鞭炮直到天明。”

  “不怕。他呀小名叫焕焕就是因为喜欢火啊,带声响的什么的,看见那些冒火花,有声响的东西可开心了呢,是不是啊,小焕焕。”女人逗着怀里的婴儿眉眼全是柔柔的笑。

  “那就好。”

  话音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抽泣,五十几岁瘦高的男人扶着还在哭泣的女人进屋坐下。把任淑吓了一跳,忙朝着舒羽使眼色,问是怎么了。

  “这么多年了,光想着有你爸妈还有我爸,倒把我妈忘了。今年我妈也走了。我没有妈了,没有妈了。”

  再也忍不住,舒越跑过去抱着她,既然不能安慰你那就一起哭吧。“妈。”

  曾有人说,一个人成熟与否,在于他的肩膀能不能承受一个成年人的眼泪。

  舒越终究是没有长大。那些眼泪和着她的在她的心里一下一下重重地砸下去,直砸出了一个一个深坑。

  孩子就是很神奇的生物。你很难想象半个小时前哭得大喘气的女人,此时抱着小小的婴儿笑得一脸慈祥。

  零点准时来临,舒越抱着焕焕立在窗前。窗外千家万户鞭炮齐鸣,绚丽的烟花把黑夜映衬的宛如白昼。她幼时曾想此生当如烟花,纵然稍纵即逝,但起码绚烂过。可是现下,她却只想平平淡淡,长长久久。

  “小越,电话。”

  “来了。”

  “喂,你好。”

  “Sure,”这大嗓门,舒越微微把电话拿远了一点,“Is this Sure?”隔着听筒,舒越仿佛都看到了他咧着的嘴,粉嫩的牙龈。

  “Yes, yes, I am Sure. What’s that? It is too noisy.”

  “I am looking at fireworks. What are you doing?”迪玛希正拉着齐勒在近郊看鞭炮烟花。

  “Me too.”

  “新年好。”字正腔圆的中文就这样一字一字传过来。

  常用双语甚至三语的人会发现,人们在使用不同语言时,语气语调甚至是音色都会发生改变,这就使得人们的性格在对方心中也会发生些微变化。

  迪玛希的哈语很好听,声音低而柔和欢快。而他的中文,声音更加温暖有力。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舒越觉得自己心上的那些坑在这一瞬被填满了。

  “迪玛希,新年好。”外面又是一轮鞭炮齐鸣,烟花斗艳,绚丽的色彩也点亮了女孩恹恹的脸。

  北京

  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佳节虽不是故乡的节,却也着实让人思乡。

  年轻夫妇,三口之家,亦或祖孙三代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说笑嬉闹,长长鞭炮高高挂,静候零点到来。

  “5,4,3,2,1!”鞭炮应声起,烟花开漫天。古人用来吓“年”的武器,成了中国人独一无二的过年仪式。而这对“外来务工人员”迪玛希和朋友阿克勒的震撼,在于敢把如此彪悍的武器用作节日庆典的中华民族,这泱泱大国在它儒家之道中庸之学礼仪之邦的外在下,实则搏动着的是一颗不输于任何民族的拼搏,勇敢,无畏的心。

  合家团圆夜,良辰美景时。三个身姿挺拔的年轻小伙伫立在漫天烟花下,这放平时绝对是百分百回头率,可是现在他们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一丝落寞。

  “不知道妈妈和爸爸晚饭吃的什么,有没有熏马肉。柔珊有没有长高。……”

  他来中国快两个月,两个月里连轴转的工作量基本挤掉了一切离愁思乡的时间。而现在在异国他乡,因着别人都忙着团圆而得了空闲,对家乡的思念也随之汹涌而来。后天将会播出第二期节目,他的连冠场。哈国媒体早已得到消息,蓄势待发,准备好好宣传表扬一下这位过去被他们“有意”忽略的国宝。压力也会随之越来越大。为了向世界宣传他无比热爱的民族,他要做的只能是更加更加更加努力,如此才对得起关心他扶持他爱护他的所有人。

  翟仁,言漪,时姚,齐勒,等等在脑海里一一划过,最后是那个姑娘,和自己一样有股拼劲的姑娘。齐勒说大年初一是中国人互相拜年的日子,还特意嘱咐他要给翟仁他们发信息庆贺新春。他应了。可是那个姑娘,不知为什么,他想听到她的声音,他要打电话拜年,“Sure?”

  “Yes, yes, I am Sure. What’s that? It is too noisy.”隔着话筒,他仿佛又看到了女孩温婉的侧脸,上扬的眼角。

  “新年好。”不同于以往充斥在耳边的任何一句汉语,他第一次准确感知了这句的含义,是女孩最真挚的感动与最真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