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一直都在

  老师走后,我仍在被罚练琴两小时的震惊中无法回过神来,不要啊,就算真的要罚,明天罚也行啊,今天我们都跟余诗诗说好了下午去她家蹭饭的,余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我可是馋涎了很久啊!

  下课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张婉舒和颜眉过来向我表示被罚练琴两小时深深的同情以及吃不上糖醋排骨的遗憾,我很感动,如果她们眼底对于糖醋排骨的期待和可以平摊我那一份的兴奋没有那么明显就更好了。

  我挥手撵走她们俩,一个人苦哈哈的坐在钢琴旁开始练琴,中午时张婉舒那番头头是道的谬误震惊到我了,以致于我中午没能好好吃饭,这会儿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偏偏不仅蹭饭失败,还得自己一个人在这琴房枯燥的练琴。

  我越想越气闷,抬手在琴键上乱按一通,哪知门口传来李老师那凉凉的声音:“齐采采!”

  我悚然一惊,倒是忘了李老师正在隔壁指导几个大四的师哥师姐练琴,得晚上才能回去。有老师在隔壁琴房听着,我再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照着谱子练了起来。

  就在我饿得两眼发黑眼前金星乱冒时,李老师走了进来,我赶紧停下已经弹得有发痛的手指,垂手站在钢琴边。

  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采儿,你想好了吗,那个比赛你真的不参加?”

  我摇了摇头,她又问:“跟家里人商量过没有?”

  我点头道:“我家就我自己。”

  她一时有些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的说:“采儿,你在钢琴方面很有天赋,而且人也聪明,你小的时候没有练过钢琴,却是我们班里第一个过了钢琴十级的人,眼下这个机会很难得,而且你已经过了初试,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我再次用力的点了点头,认真的说:“谢谢老师,但是我真的不想参加。”

  她叹了口气,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在钢琴边坐下,说道:“好好练,还有十分钟,少一分钟都不行!”

  我笑着点头,等她走后,我收拾好东西,然后两眼发直的盯着腕上的手表,看着上面的秒针走过一圈又一圈,终于走到指定的位置。

  我欢呼一声跳起来,迅速闭了琴房的灯,锁好门窗就准备冲向食堂,走了几步却发现有些不对,转头往走廊看过去,一个人正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吓了一跳,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偏偏那几个师哥师姐也在李老师走后就走了,这层楼里站在估计就剩下我和那个人了,我吞了吞口水,努力的抑制住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想要开口喊救命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张了张嘴,此刻头顶的声控灯骤然熄灭,我又陷入新一轮的恐惧,想要夺路而逃却又迈不动步子,我在心里哀嚎一声,完了完了,我齐采采一世英名今天居然要死在这个不知姓名的人手里。

  那人身边的应急灯却亮了起来,发出幽幽的绿光,我眯了眼仔细看了一下,却发现那人的身形有些眼熟,我小心翼翼的挪了几步,原来是郑王。

  虚惊一场,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一层细汗,拍拍仍旧咚咚狂跳的胸口,说道:“你在那儿干什么?吓死我了!”

  他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动,只是一直看着我。

  我朝他走过去,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朝我腼腆的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清冷的嗓音唤我“采采”,仍旧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我心里微觉讶异,但还是一步步挪到他面前。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我,却又不像是在看着我,与其说他是看着朝他走过来的我,不如说他从开始就一直看着一个地方,而我只是恰好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而已。

  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被他无视过,也没有一次不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过,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也没有见过他这样明明看着我却又毫无焦距的眼神,我心下莫名的一阵发慌,伸手想去扯他的胳膊。

  最近秋老虎作祟,中午时热得你恨不得下河洗个澡,但毕竟是秋天了,早晚还是寒气重,至少也要套一件长袖衣服,可郑王却仍旧穿着一件短袖,一看就是中午时穿的,下午还没来得及去换。

  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发了多久的呆,他的手臂很凉,就像夏天刚从冰柜里拿出的雪糕和冬天刚拿到手上的糖葫芦,但却没有雪糕和糖葫芦带给我的那种欢喜。

  也许是他在这儿站了太久,身体已经习惯了晚间的凉意,又或者是我的手掌太过灼热烫着了他,总之,在我的手碰到他的胳膊的那一刹那,他陡然一惊,整个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这也吓到了吓到他的我。

  他从发呆当中回过神来,看见是我,朝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出现这么勉强的笑容,以前他看见我时露出的笑容总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我见过他在碰到认识的人时露出的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也见过他在面对陌生人时出于礼貌的浅笑,还见过他在偶遇讨厌的人时毫不掩饰的冷漠,却从没有见他勉强过自己对任何人笑,我刚刚慌慌的心猛的往下一坠,问道:“你怎么……”

  后面那个“了”字被吞没在他的怀抱里。

  其实我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我想过很多次和他的拥抱,也许是在一个空气清新让人元气满满的早晨,又或者是在一个阳光明媚草木繁盛的午后,也有可能是在一个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的夜晚,但却不是在这样一个被绿幽幽的应急灯照耀下的略显诡异的走廊里。

  我也曾想过,他的怀抱应该会像他的笑容一样,带给我无比的温暖和安心,但是没有,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的怀抱一点也不温暖,甚至还带着一丝初秋时节的凉意。他的怀抱也没有让我感到安心,反而让我刚刚无端下坠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

  我伸手想要推开他,问问他到底怎么了,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采采,不要推开我。”

  话里带上了明显的近乎乞求的意味,我呆了呆,抬起的手放了下来,有些无措的问:“郑王,你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抱着我的手臂收紧又松开,然后再收紧,再松开,如此循环往复,他不断的收紧又松开,我也只好一次次的深呼吸收紧我的小腹。

  就在他又一次松开抱着我的手臂时,我又一次吸了一口气,虽然说还没有吃晚饭,小腹也没有那么微微隆起,但我想没有哪一个女生会嫌弃自己的腰太细吧,然而我一口气还没吸完呢,他的手臂却没有再收紧,而是放开了我。

  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神情,脸上的笑也不再勉强,嘴角边又露出那个小小的梨涡,我不解的看着他,他揉了揉我的脑袋说:“采采,我送你回去吧。”

  我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神情僵硬的问:“为什么?”

  我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道:“我还没吃饭呢,你带我去吃饭吧。”

  我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刚刚因为我的摇头而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但随即就皱眉问道:“你下午还没吃饭?”

  我点点头道:“嗯,被老师罚练琴,练了两个小时。”

  “为什么被罚了?还有,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时直接给你买过来就好了。”

  听到他这话,我的气顿时就上来了,要不是因为他忙着一些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会和张婉舒搭饭?要不是和张婉舒搭饭,我会被她那一通根本说不过去的谬误搅得心神不宁?要不是被她那一通谬误搅得心神不宁,我会在练琴时频频出错导致被罚?

  这一切的原因都出在他身上,而他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被罚练琴,还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他忙得人都看不见了,打电话有什么用?我没好气的说:“您这么忙,谁敢劳动您的大驾呀。”

  他点头道:“我这几天确实挺忙的,但你也不用对我说敬语呀。”

  我气结,难道听不出来我这是生气了吗?居然还说他确实是很忙,莫非他以为我每天都很闲?好吧,跟他比起来,我确实比较闲那么一点点,但我能让他知道吗?当然不能,于是我冷冷的说:“那就不麻烦您了,我也挺忙的。”

  说完就赌气似的自己走了,我满以为他会像以前很多次那样跟上来,但这次他没有。我出了系楼,走到食堂,一个人吃完饭,又回到宿舍,他都没有再跟上来。

  后来我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说:“当时我看着你一步步的走远,就好像一步步的远离我的世界一样,我的心里很慌,却又止不住的悲伤。”

  “那你为什么不跟上来?”

  “其实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只是你没有转身而已。”

  我送他一个白眼道:“原来你是个跟踪狂。”

  他嘿嘿一笑,我心里却是一阵阵欢喜,原来不管是跟上来还是远远的跟着,你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