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伤情处灯火黄昏

  温言枫看到银簪簪头那一段黑色,震惊了。“怎么会……有毒……”

  白珩时自然知道不会是温言枫下毒害他,否则她又怎会差点儿喝下毒酒,“银簪交还于你。这菜看来也是不能吃的了。”

  “对不起……”温言枫歉然,本想赔礼,却差点儿毒死了人家。

  白珩时叹了口气,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呢?就算你真的毒死了我,我也不会说一句怨言。“天色已经暗下来,二小姐趁早回庄吧,一路小心。”

  “多谢公子宽容大度。”安全起见,温言枫将所有东西都收回了木篮里,“小女子告辞。”

  白珩时背过身去,继续吹箫。

  温言枫回首望了一眼,她的心里竟涌起层层不舍与担忧的涟漪。她莫名地深信,他不是一个坏人,从他的箫声里她就知道。

  箫声益加凄楚,往事如烟,幕幕在白珩时脑海中重演。

  自他懂事起,他就不知道亲生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他只知道是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只知道身边只有父亲的寥寥几封书信。母亲白清筠总是说父亲会回来接他们去过优裕的生活,而他说他讨厌父亲。那天,他刚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几个身材魁伟的大汉闯入了他和母亲简陋的小屋中,说是修文侯派来的,要接他们走。白清筠见来者不善,不相信是萧泾潜派来的人。那几个大汉便冷笑道,侯爷说了,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决不能允许别人动摇,他的原配妻子只能是杜尚书的千金,为此不能留白清筠母子二人于世。母亲白清筠听见此话,还是不敢相信。而大汉们目露凶光,母亲拉着他逃跑。然而他们逃到了山崖边。为了保护他,母亲选择跳崖自尽,让大汉们认为母子两个都已不能生还。

  “珩儿,不要记恨你父亲……”

  这是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眼泪不知何时涌出了眼眶,白珩时收起箫,他怎能不恨?成长以来,他未曾享受过父亲的疼爱却要被他夺去性命;母亲十余年苦苦守候,却等来他一句不容于世……这个人却是他的父亲,他真的怎能不恨!

  萧泾潜回到侯府时,天已经黑透了,本是个大喜的日子,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他到萧訸的房里去看了眼。温言臻正陪在萧訸左右,悉心照顾着。而萧訸虽是昏迷着,但更像是安然地睡着。如此,萧泾潜也是放下心来了。他出了屋,辗转来到另一间房间。

  这是已逝的侯府夫人、萧訸的母亲杜玉茗生前的卧房。

  房中没有掌灯,萧泾潜摸黑在房中坐定。空空的房间,冷寂凄清。

  “侯爷,需要小人点灯吗?”萧江见萧泾潜进屋,便也跟进来。

  “不用了,你退下吧。”萧泾潜一挥手,显得有些无力。

  “是。”萧江听着萧泾潜的语气,觉得他心事重重。

  萧泾潜坐在桌边,单手支在额头上。他姓白,他和清筠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他还活着,也是这个年纪了吧?……玉茗啊玉茗,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萧泾潜本是穷苦人家出身,与远方表妹白清筠结为夫妻,两人互相扶持,日子清贫却也清逸自在。后来,白清筠为萧泾潜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甚是可爱,萧泾潜简直乐得合不拢嘴。萧泾潜是一介文人,为了养家糊口,他决定上集市贩卖字画。也正是这样,他邂逅了尚书杜大人的千金杜玉茗。

  杜玉茗倾慕于萧泾潜的文采,对其一见钟情,愿意资助他考取功名,只是要他功成名就之后来迎娶她。萧泾潜直接拒绝了,他向杜玉茗讲明,他已有妻儿,决不能辜负他们。杜玉茗承诺,她不介意,她愿意做小。

  萧泾潜还是不能答应下来。他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白清筠,但杜玉茗却已找上了她。白清筠心中一直希望萧泾潜能够有所成就,而且她相信萧泾潜,她的丈夫,是不会负她的。

  之后,萧泾潜娶了杜玉茗,他有了杜家的帮助,三年后赴京赶考。第二年的时候,杜玉茗诞下一子,取名为萧訸。而那一次科举,萧泾潜落榜了。于是,他便在京都扎根,再次开始寒窗苦读,又过了三年,第二次参加科试。而那六年里,白清筠一人照顾着孩子,偶尔能够收到萧泾潜的家书。

  第二次,萧泾潜顺利考取了状元,圣上钦点,将京都的一户宅院赐予他。杜玉茗带着萧訸前去找他。无奈萧泾潜那时还是个穷状元,官途倒并不顺利。他想还不到时机,让白清筠母子过来与他同住,再等段日子,就同享荣华富贵。光阴如梭,白云苍狗,又过了七年,他为圣上出谋划策,立下不少功劳,被封为修文侯。他告诉杜玉茗,他要接白清筠母子来京都过好日子。杜玉茗当时笑着说这件事就由她来办。

  萧泾潜心里充满着喜悦,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能让他的结发妻子享福了。然而一个月后,杜玉茗为他接来的却是两块灵牌,白清筠母子已在几年前的涝灾中丧生了……他不相信,派人去找,却都是没有结果的。那些曾经认识的寥寥几个熟人在十几年间都已不在人世了。这时他才不得不逼自己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