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知她离去

  孔玉澜离开的第二日,皇城内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转眼便到了清明时节。雨水打落在青砖瓦片上,阴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寂静。街道上雨水冲刷了尘埃,仿佛老天都在为那些逝去的英魂感到惋惜。

  一辆马车驶过湛露桥,带过一缕微风,掀起车帘的半边,车厢中坐着一名女子,马车在一家府邸门口停下。

  女子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身旁的婢女为她撑起一把鹅黄色的雨伞,颜色十分衬她今日金丝边祥纹花样的衣裳,头戴莲花象牙发钗,端庄中带有一些素雅。

  “王妃,小心台阶。”婢女在一旁提醒地上湿滑。

  殷丹青抿了抿桃红的嘴唇,喃喃自语道:“他今日也不回来了吧。”

  她们跨过门槛走进府邸,大门之上写着“殷府”二字。

  “爹,娘。”

  殷丹青穿过前厅向左侧的祖堂走去,殷氏夫妇早已等候在外。

  “参见王妃。”二老循规蹈矩的行了礼,身后还站着一名姑娘也跟着行了礼。

  “爹娘,我说过很多次了,不必每次见我都如此的。”殷丹青扶起父母。

  殷氏夫妇身后的那名姑娘走了出来,说话语调十分俏皮:“丹青姐姐还不知道婶婶,叔父嘛?他们是最守规矩的。”

  “婷婷!你长得愈发漂亮了。”这名姑娘名叫殷婷婷,是殷弛正兄弟之女。

  “表姐,许久不见了。”殷婷婷比殷丹青小上三岁,今年正好十九了。

  “是啊,五年未见了。”

  一番家长里短后,四人才进入祖堂祭祀,殷婷婷的父母兄长也随后赶来。

  殷婷婷睁着一双机灵的眼睛,环顾四周,觉得有些疑惑,轻声问道身边的殷丹青:“表姐,怎么不见大表哥和三表哥呀?”

  “你大表哥应该明日就能回来了,他之前回信说在云梦府的功绩不错,皇上就将他派回皇城了。”

  世人都说殷家的孩子个个有出息,两个男丁科举考取功名,大儿子做了知府,小儿子则是做了皇上身边的丞相,女儿还是个王妃,可谓是人人羡慕的好运气了。

  一群人从祖堂出来后已是正午时分,他们朝着前厅的席宴走去。

  “哎呀,二哥真是好福气,儿女各个都有出息,真是羡慕啊。”说话者是殷弛正的弟弟殷弛裕

  “你就不要抬举我了,这都是他们自己的福气和造化,你看我那小儿子虽然是丞相,可也总是不回来看看我们二老,哎……”

  身后殷弛裕的夫人发话到:“宁儿不怎么来看你们么?”

  “是啊,过年过节都不回来的。”

  “这就太不孝顺了,二哥哥还要好好说说他才是。”

  殷丹青在后方听到这番对话,脸色显得十分尴尬,还好殷宁不在,以前殷弛裕曾经说教过殷宁,虽说那是殷宁还是小小年纪,别看他长相儒雅斯文,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把殷弛裕都气的直拍胸口,这也是殷宁不愿意回府的原因之一。

  等他们坐定下来吃午膳后,殷府的管事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爷夫人,不好了!”

  门外走来五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殷宁与魏离,魏离身旁跟着的便是尉迟冥。

  “宁儿?”殷丹青见到殷宁的到来一阵欣喜。

  “将军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了。”殷弛正站起身来,拱手道。

  魏离摆了摆手,一脸严肃:“殷老爷客气,是在下打扰了。”随后侧目向身后之人道:“抬上来吧。”

  两名官兵应声走上前来,手中抬着担架,白布改在上头。

  “将军,这是何意?”殷弛正包括在座的所有人都缓缓起身一脸疑惑。

  魏离看了一眼殷丹青,“还请女眷先……”

  “魏将军,别绕来绕去了,迟早他们是要知道的。”殷宁在一旁冷声道,手中紧紧攥着一物。

  “尉迟。”魏离挪开眼神,朝尉迟冥道。

  尉迟冥走上前将白布掀开,一道烧焦的尸体现入眼前。

  “啊!”殷家二位夫人都惊恐的捂住双眼,不敢看这可怖的一幕。

  “这……将军!这是何意啊!”殷弛裕指着尸体大声呵道。

  “殷老爷,殷夫人,这是我们的在郊外的巡防营在一间小木屋发现的,根据他身上的物件和高度来判断,应该是殷知府。”尉迟冥向他们解释道。

  殷母一听是自己的儿子立刻放下捂住双眼的手,跑向担架查看尸体,情绪有些激动:“不可能!怎么会是我的云青,不会的,他的脸都看不清了,你们说是他便是他么?!”

  “夫人!”殷弛正蹲下身扶着他的妻子,“你们光凭一个尸体就说是我家云青,会不会也太草率了些!”

  原本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殷宁开口道:“尸体不能判别,那在木屋找到的这枚玉环呢。”他摊开攥紧的右手。

  殷母红着眼睛手颤抖的夺过玉环,顿时泪如泉涌:“啊!我的云青,是我的云青啊!”那没玉环是殷云青上云梦府时殷母给他的,上面还可有他的名字,一见到熟悉之物,殷母才相信了是自己的儿子,情绪彻底崩溃。

  “哥哥?”殷丹青落着泪,不敢相信眼前焦黑的人是自己的大哥。

  魏离在一旁看着殷丹青,无助痛苦的样子让他感到心疼。

  这时,殷母眼神一个凌厉突然站起身冲向殷宁,紧紧拽着他的衣领,眼睛红肿泛着血丝:“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你的大哥!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

  殷丹青与殷弛正反应过来,走上前将殷母拉开。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呀。”

  “娘,你别这样,宁儿是无辜的。”殷丹青本以为是一家团聚,没想到再见自己的大哥已是天人永别,顿时感到心力憔悴。

  见他们一家子伤心无比,殷弛裕一家则是害怕的躲在后方不敢上前,可他们忘记自己的女儿却是个胆子大的。

  “将军,你们的人有寻找过缘由么?为何好好的一个人会被烧成这样,木屋就算燃起,难道云青哥哥不会逃跑么,莫非是人为?”殷婷婷倒是毫无畏惧,走近担架旁,蹲下查看殷云青的尸体。

  魏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是柔然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我们发现了他们掉落的水袋。”

  “什么?”殷母瞪大双眼,缓缓松开手浑身无力滑落在地,“柔然人……呜呜,我可怜的云青啊,为什么要你遭这个罪哟!”她痛心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儿子啊……”殷弛正亦是跌坐在地,眼神失去了光芒,定定的看着远处。

  夜晚魏离与尉迟冥二人前往映水楼处,季子陌早已在二楼的客室等候他们的到来。

  “哟!你们怎么才来啊,我的茶都凉了好几壶了,诶?这是怎么了,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季子陌起身挽过尉迟冥的肩膀,等转过头时才看清他们的表情。

  尉迟冥摇摇头:“没事,季兄,我们叫几壶酒吧。”他与季子陌同时默契的侧过头看向魏离。

  “我随意。”魏离漠然的吐出三个字后,自顾自的朝着座位走去。

  等酒菜上齐后,沉默的三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发生何事了,看你们一个个皱着眉头,是想女人了?”季子陌不怀好意的看了看魏离,手高举酒杯。

  魏离一个用力,杯子相碰见将季子陌的酒撞洒了许多。

  “哎哟,我的酒啊……”季子陌不舍的看着桌子上溅出的酒。

  一直沉默的尉迟冥猛地灌下一杯烈酒,喝酒壮胆,他这才敢直视魏离那双凌冽的眼睛道:“将军,属下一直有件事没与你说。”

  “说。”

  “夫人昨日离开了皇城。”尉迟冥习惯了叫孔玉澜夫人,也没改口。

  魏离捏了捏手中的空杯,为自己到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她与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了,要去哪儿是她的事。”

  “哈哈,魏兄啊,越是这么说的人呢,往往口是心非的,说明你还在乎她。”季子陌喝的微醺,人也晃晃悠悠的,一只手搭在魏离的肩上,一脸坏笑。

  魏离眉头一皱,嫌弃的挪开肩膀,“不贞之妇,何来在乎一说。”

  “哦?”季子陌见他神情一本正经,眼神微眯,摇了摇头,又斟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也该散场了……

  魏离回到府中,晚风拂面使醉熏的酒意清醒了几分。他独自走向后院处,看着院子中的丹青竹思绪万千,远处的亭子让他想起那天孔玉澜为他绣的那件袄衣。

  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凝竹苑前,本是灯火通明的苑子如今已是人去楼空,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他费尽心思寻找答案,得到的却总是不尽人意。

  他缓步走向台阶处,席地而坐,抬头看着天边那抹皎洁的弯月,眼神充满了哀伤:“母亲,我是否应该放下仇恨,这些年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低头看向前方空旷一片,想起那时孔玉澜冬天时在院子中烤肉的情形,若是没有这些仇恨与纠结,也许他能放下殷丹青与她夫妻和睦。

  隔天清早,魏离上早朝前将康叔唤到身边,命人将后院的丹青竹全部移除,随后吩咐人每日都好好打理凝竹苑。

  “康叔,你说着将军是怎么了?夫人这都不在了,这凝竹苑……”李泉跟在康叔身后悄声说道。

  “主子的事哪是我们下人能谈论的,好了,你找人去收拾收拾凝竹苑,梨花阁那边我还要吩咐人收拾去。”

  “沁娘子还没有音信呢?”

  康叔摇了摇头:“哎,还没呢。”他从沁娘失踪那天起就一直担心,头发都白了好些。

  皇宫勤政殿

  经过半个月的调整,晟国也总算平息了,皇帝坐在高堂之上,身着金色祥龙刺绣冠服,头上的冠帘顺势而下,更显威严帝王之气。

  “皇上,赤霞一带正在闹饥荒,实在是民不聊生,望皇上能给予百姓雨露!”一名官员跪倒在地。

  “百姓有难,为君的自然不能不理,待朕拟道甚至,再从国库中派发银两救助那些赤霞的百姓。”皇帝说罢,朝着身后的屏风微微颔首。随后抬眼看向殷宁,“殷丞相,你家大哥的事朕已知晓,他也是奔赴皇城的路上牺牲的,真会命人在云梦府造一座碑亭以慰藉他的功勋,你也要好生宽慰殷家二老,节哀顺变。”

  殷宁走向殿中央,跪拜在地:“微臣替在天之灵的大哥多谢皇上!皇上万岁!”

  此时,孔玉澜与朱熠深昨日行驶了一天的路程,晚上便停留在一个小县城的客栈内休息一晚再赶路。

  孔玉澜背着行囊,抱着魏满下了楼梯,走到大厅前。

  “掌柜的,请问一句雨涧村可在附近?”

  “雨涧村?近的近的,出了客栈门右手边一直向北,县外有片大的田地,再朝左拐便是雨涧村了。”

  孔玉澜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竟离沁娘的故乡如此之近。她走出客栈门外,马车已在门口等候。

  孔玉澜敲了敲车厢,朱熠深拉开帘子,生出双手揽过魏满。等孔玉澜上了马车后又交换于她

  “舅舅,我想去雨涧村看看沁娘。”

  朱渊清之前已经将魏满亲娘的事详细的告诉过朱熠深,也许朱渊清也意识到孔玉澜会有意要去见见沁娘,连墓地的方向也与朱熠深仔细说过。

  “你打算一辈子都带着这个孩子?”

  孔玉澜眼神一怔,抬眼向朱熠深看去:“我不知道,我想等他懂事些还是交还给孩子的父亲。”

  两岁的魏满已经断了母乳,这一路他也不哭不闹,很是乖巧,孔玉澜看着他的眼睛越发觉得像魏离,她想着等回晟国后还是交予魏离抚养。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还舍得吗。”

  孔玉澜逗着魏满的手停顿在半空,果断的说出两个字:“会的。”

  马车一路驶到雨涧村,路上问了几户人家才找到沁娘的坟墓。沁娘的旁边还竖着一块碑,是她的亲生母亲。

  孔玉澜问过这里的居民才知道,是一位男子为亲娘的母亲立的碑,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