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2007年夏,我独自一人来到大西北。

  临走前,主编老李再三嘱咐我要注意身体,工作的事情不着急。我当时心里嘀咕:我可没做好要喝西北风的准备,但还是在老李那关切的满含“慈爱”的目光下,郑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想想,老李这话有理有据,过去的一个月里,我性情大变,像打了鸡血似地视工作如命,整日整夜地捣腾加班,以致于在他面前华丽丽地倒下,把他吓的够呛。

  呆在医院里休息了一个星期才算缓过来,我正准备收拾收拾回去继续奋战,可老李说什么都要放我的假。不管怎么道尽好话,他都不肯退让一步,说这是为我负责。我见老李态度从来没这么坚决过,便顺着台阶下了,再加上他承诺的各种福利诱惑,我更不好意思继续拒绝。不过我提了一条件,就是去西北采风做旅游专题的活儿交给我去做,怎么说我也不能白拿人手短不是。老李思考片刻,觉着这个工作轻松又有助于我身体的恢复,就答应了。

  老李对我如此关照,我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他比我年长二十,就像是我的长辈,在我年少单纯,不谙世事的时候就培养提拔我,现在又这么替我着想,我顿时鼻子一酸,说:“李编,对不起。”老李听到这话,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朝我点了点头。其实他想什么我都懂,只是我们都不愿意说破,他怕给予我二次伤害,我怕我从过去走不出来。

  我在网上反复查阅了攻略,最终决定随大流走环线。我在网上包好了车,与司机商定好接车时间,万事准备妥当,坐上了开往兰州的火车。

  我没多少行李,只有几件适季的衣服,一次性内衣裤,洗漱品以及摄影器材。说我去旅游也不为过,反正在我看来,这本就是一场以工作名义说走就走的旅行。瞧,又文艺了,要是林和与在我身边的话,肯定会戳着我的脑袋骂我矫情。想到这里,我扯了扯嘴角,自嘲道:“看看我这记性,说好的不再提你,怎么就忍不住。”

  整整19个小时的火车,我除了睡,就是坐在火车狭窄过道的折叠椅上发呆。我平时最讨厌坐火车,觉着大好的时光都用在等待上,实在太可惜。俗话说的好:“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撒钱。然而这次,我倒希望能一直坐下去。

  次日凌晨四点,我拖着轻便的行李箱等在先前与司机商量好的地点。夏季凌晨的西北,依旧让人感到有些燥热。看着火车广场寥寥无几的人群,我心里一点也不觉着不安。大概五分钟后,司机打来电话,我告诉他我的穿着,面貌特征,正说到行李箱颜色时,一个身材较为魁梧,皮肤黝黑,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走到我面前,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您是冷小姐吗?”

  我放下手机,点了点头。他脸上立马露出笑容,说:“我就是司机杨宗南,你可以叫我杨哥。”说罢他便要帮我拿行李。

  我下意识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有些尴尬地说:“谢谢杨哥,行李不重,我自己来就行。”我随杨哥来到他的车前,一辆七人座的别克。拉开车门,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前面坐着一对小情侣,看样子可能高中刚刚毕业。后面一男一女,看样子也是熟人。为了不打扰小情侣,我很识相地坐在了后排。杨哥帮我把行李在后备箱安置好后,说:“人齐了,咱们现在回酒店,商量一下接下来这几天的路程。”

  前面的小情侣觉着奇怪,问:“路线不是早就规划好了么?”

  我看了看说话的男生,剪着小短寸,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模样干干净净。坐在他身旁的女生,一身白色长裙,也是一副文静的样子。我低着头瞅了瞅自己皱巴巴的衬衣和破洞牛仔裤,心想:“没事,谁还没年轻过。”

  杨哥正要回答,我身边的男士开了口:“之前的路线不太合理,很多想去的地方都不在里面,我认为还是重新调整一下比较好。”说完看向了后排的女士,那位女士点头赞许。

  “你认为呢?”他突然转过头问我。

  “啊?”我一时有些出神。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大家参考参考。“他向我解释。

  “哦,我没什么意见,怎么玩的开心就怎么来呗。”我朝他笑了一下。

  可能他觉得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见,接下来的讨论也就再没问过我。我默默坐在车上看窗外的风景,想到了我曾经喜欢的一个作家说过的一句话:

  “没有你的旅行,都是我一个人的流浪。”

  可惜现在这么美丽的风景,只有我一个人看了。

  商讨完了路线问题,大家开始闲聊起来。小情侣分别是余兴和王艺辰,他们正如我的猜想,高中毕业,来这里旅游。后排的男士名叫夏清时,帝都工作,后排的女士是卢雨,夏清时的朋友,一样是来这里旅游。

  “姐姐你叫什么?”王艺辰问我。

  虽然我年纪比较大,但听到别人叫我姐姐,心里还是欣喜了一下。“我叫冷霜,记住冷若冰霜就行了,我也在帝都工作。”

  “那你为什么不叫冷冰?”余兴话还没说完,就被王艺辰狠狠地揪了胳膊。

  “这你就得去问我爸妈了。”虽然很生气,却还要保持微笑,现在的小屁孩真没礼貌,真讨厌。

  “姐姐也是来旅游的?”王艺辰对我貌似挺感兴趣,不停的问我问题。

  “算是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有些冷场,倒是王艺辰依旧兴致勃勃。不过她转移了目标,问起了夏清时。

  “哥哥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听到哥哥二字,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夏清时年纪看着跟我差不多,别人都叫我姐姐了,叫他哥哥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年纪,被叫叔叔阿姨是常态,突然被叫哥哥姐姐,反倒会不习惯吧。可能是我的反应太大,夏清时剜了我一眼,说:“我是一名老师,在京大教书。”

  “京大!”王艺辰立即兴奋起来,“我报考的就是京大,哥哥你是教什么专业的,说不定我会成为你的学生呢。”余兴扯了扯王艺辰,示意她注意安全。

  “数学。”夏清时指了指身旁的卢雨,“这位姐姐是教美术的。”听到夏清时提到自己,卢雨淡淡地朝他一笑。

  王艺辰拉着余兴,满是羡慕地说:“余兴,你不就是报考的数学系么,这位帅哥哥就要是你的老师了。”

  余兴有些无奈地拍拍王艺辰的头,说:“行啦,到时候带你蹭课来看这位帅哥哥。”说到“帅哥哥”几个字还故意提高了音调。我看向夏清时,他只是笑笑没说话。这一对小冤家,看来路上不会无聊了。

  说说笑笑中,来到了杨哥提到的酒店。说是酒店,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小宾馆,只有上下两层。一楼是前台大厅,二楼是客房。杨哥在前台领好钥匙后发给我们,说:“你们先休息休息,下午2点我来接你们去西宁。到时我把打印好的路线图也发给你们。”我拿着钥匙,向杨哥道了谢,率先上了楼。

  打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灰尘味,我咳了几声,打开窗子通风,顺带关了门。我把行李箱在地上摊开,拿了新的内衣裤,准备洗澡。在火车上呆了那么长时间,感觉自己都快要馊了。我脱下衬衣,往床上一扔,听到“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顺着刚才的声音蹲在地上找了半天,愣是没发现,于是放弃,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往浴室里走。没走几步,突然脚下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我抬起脚,把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枚戒指。戒指挺朴素的,没什么花纹也没什么钻,符合我的审美标准,可是这戒指不是我买的。

  不知怎么地胃里开始犯恶心,我把戒指丢到一旁,立马跑到浴室的马桶边上,可惜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干呕。我用手接了自来水漱口,一边漱口一边打开淋浴。我脱掉剩下的衣服,站在淋头下,思绪开始放空,任由水在我身上肆虐,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我。

  我打开门,发现夏清时站在外面。看到我这副模样,他先是诧异,随即又恢复原样。“杨哥刚打电话说他会提前过来,让我通知你。”

  “哦,谢谢。”我抹了抹脸上的水。

  夏清时盯着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道:“你……”

  “我刚刚在洗澡,听到有人敲门,就没来得及。”我指了指自己还在不停滴水的乱糟糟的头发。

  “哦,那你收拾完了就去大厅集合吧。”听到我这么回答,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又交代了我几句,回去了。

  我关上门,回到浴室,简单地洗了澡。随后又把东西理了理,便拖出箱子锁了门。下楼前我把那枚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真巧,尺寸分毫不差。我摩挲着戒指,心里暗暗想:“我知道是你,林和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