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部白皙肌肤几乎被狰狞可怖的伤口侵略占据,几处与肌肤连接的边缘好似腐蚀一般溃烂,最可怕的莫过于好似可以看见脊椎骨突起的一处,好似就隔了一层肉一般。
“崊禧你不痛吗?”柳东青问,这么严重的伤,加之衿深出了一身的冷汗,怎么可能会不痛?
衿深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确定地问道:“是伤势恶化了吗?”
“嗯,可能要割掉一些肉,你且忍一忍。”柳东青不是没受过伤,游历多年,他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绕是剑气只有一两道,但好歹算得上见识颇丰。
衿深这伤情,绕是修道之人亦会觉得疼痛难忍,更何况失去灵气维护的修道者呢?
——感官比寻常人更加敏感,却失去灵气的维护,这种疼痛是寻常人放大多少呢?
衿深看不见自己后背的情况,只道是伤口捂了许久,自己包扎又不严实,上药不均,导致有些地方没涂上药。
刀子是柳东青自带的,衿深才知道原来他随身还有一把匕首。
柳东青将灵气淬在匕首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灵气将衿深背后的烂肉割下,丢进寻妇人借来的破旧盆中。
全程衿深不曾哼过一声,甚至在柳东青询问的时候还能回答自己没问题,这让柳东青不得不佩服,这要是个正常人,哪怕不痛哭流涕,也要忍痛到青筋突起。
“你可有药?”柳东青问道。
“有的。”衿深欲动作自乾坤袋中拿出药粉,只是借九劫上衿池的灵气伸进乾坤袋的手却僵了一瞬,颤抖着将药粉拿出,还未递到柳东青手中变落在了地上,所幸没碎。
柳东青只当他是痛得没了气力。
衿深却是在借用灵气的刹那承受着忽如其来的疼痛承袭全身,背后那割肉之痛,他现在才有了那感觉。
药粉洒在伤口,温和的化作点点液体与伤口融合在一起,止住猩红的鲜血。
柳东青不由看了看这白瓷药瓶,道:“这药还挺有效的。药性也温和。”
衿深咬着牙说不出话来,药性温和?有朝一日巍遥若是受伤,定将此药双手奉上,且让他明白此药的凶猛之处。
这是衿萝制出的药,专门供衿池、衿天还有衿訾这三位常外出历练弄一身伤回来的师兄弟使用。
衿深犹记当初衿萝和衿池正闹脾气,制药时换了两味药材,让伤口恢复得更快,但是其中一味药材极其刺激伤口。
此事他一直不曾告诉衿池,只觉得他该注意别总是带着一身伤回来惹大家担心。
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会体会到此药的凶猛,如此衿池外出历练还揣着这药也是能忍。
柳东青看着衿深背上浅淡的伤口很快便结了痂,深得恐怕还需多上几次药。
包扎好后,衿深将沾染尘土的道袍换下,难得的一身劲装,仍是朴素干净的白色,却是红绣渡边,更显少年病弱面容。
“这样行动或许方便些。”衿深说道,他不愿给柳东青拖后腿。
柳东青无言,在他眼中,崊禧绕是一身宽大道袍,也是十分敏捷的。
若是自己穿这么一身宽大的衣裳,只怕是会觉得累赘,轻易做不到衿深那般运用自如。
“你面上有伤,可要涂抹药膏?”
柳东青才想起自己的脸让衿深的影子打得不能见人,见衿深取出膏药自己也不跟他客气,涂抹在淤青上揉匀。
感觉火辣辣的伤处逐渐被冰凉的膏药覆盖,就连疼痛也去了三分,柳东青恋恋不舍地将膏药还给衿深,问道:“崊禧你这药究竟上哪来的?太好用了。”
柳东青可以猜到这药一定是出自空玄观的。
——与崊禧那一身又一身素白道袍相同,药瓶一支又一支的瓷白色,如出一辙。
衿深道:“师妹做的,师弟们常外出历练,容易受伤,又总嫌弃药效不好,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于是师妹便研究出疗效好的。”
柳东青点头,没注意衿深话中皆是师弟师妹,却不曾提过师兄。
“有机会不知能不能去拜访贵观。”柳东青道,他对空玄观愈发好奇。
衿深颔首,自然是可以的。
空玄观建立的位置普通人轻易上不去,故而观中几乎没有人会前来游玩拜访。
整理好行装,柳东青便将那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打开,衿深谢过妇女后在其受宠若惊又战战兢兢的神色下无奈与柳东青离去。
只是离开贫民窟后,衿深却频频回头张望,身旁的柳东青见他如此也回头看去,身后除了房屋便是街道,并无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
柳东青不由问道:“崊禧你在看什么?”
衿深回过头,摇摇头没有说话,神色有几分凝重,思索着什么。
柳东青也是习惯他这突然一声不吭想事情的样子了,一言不发的走到衿深前面去。
忽然,柳东青停下脚步,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此等美景在华街最是常见。
“天快黑了。”柳东青道。
衿深停下脚步,自柳东青身后探出个头,看着天边的火烧云道:“巍遥,你可有感觉到什么?”
柳东青不明所以,“什么?”
衿深不语,只是绕过柳东青往前走了几步,劲装的衿深体态修长,没有道袍掩盖,精瘦的腰身一览无遗。
柳东青却是盯着衿深那扎成马尾的长发,犹如绸缎,让他忆起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一名故人。
衿深的发带一直是与道袍同出一辙的素白色,而今脏了又无灵气洗涤它,只能用与劲装搭配的发扣,银白的发扣上镶嵌着一颗红得剔透的晶石,让银白的发扣好似有几分流金般的色泽。
忽的,乖顺的绸缎扬起,衿深猛的回头,挂在腰间伪装成白玉短笛的九劫自衿深手中脱离,直击柳东青面门。
柳东青尚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九劫擦过耳边。
衿深眯起眸子,分明前一刻还是眼含纯粹的少年,而今却透露出几分危险。
九劫维持着最粗的一节却贯穿了木板,将一道人影拘着不敢轻举妄动。
柳东青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被人跟踪了!
一双黑得剔透的眸子含着泪花惊恐地看着衿深和柳东青,干裂的唇瓣颤抖着,不,应该说瘦小的身躯都在颤抖。
破旧不堪几乎发白称不上衣裳的破布裹着小孩瘦小的身躯,是贫民窟的孩子。
衿深记得那双纯黑的眸子,没有丁点儿眼白,看起来好似能看透世间万物,又十分诡异。
“这小孩为什么跟着我们?”柳东青皱眉问道,他们走出贫民窟好一段距离了,贫民窟的人离开自己的范围轻易便会收到欺凌侮辱。
衿深摇头,“不是一个。”华街边缘地带真的不及中心那般繁华,行人亦是少了六成,只是路边吆喝声仍然影响视听,他无法用神识探明,只能尽力凝神自杂乱的万物声色中判断。
柳东青没反应过来,只见周围露出了穿着与小孩相似的人,或高或矮,或大或小,年轻的,年老的,眼中皆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盯着他和衿深犹如修罗道爬出的饿死鬼看见食物一般。
他们被包围了,究竟是何时?
衿深面覆冰霜,他听觉很是灵敏,清楚的知道目光所见并非实数,暗中还有更多人。
“崊禧,这些人恐怕是盯着钱财来的。”柳东青说道,生活在那样粗鄙之所苟且偷生的生物,如何能明白感恩为何物呢?
他们眼中只有吃饱和利益。
衿深一愣,猛的回过头,只见那好心的妇女和她的孩子站在一名众多瘦骨如柴的人中难得粗壮的大汉身后,神色有些彷徨和心虚。
衿深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那妇女,眸光闪烁的光芒渐渐熄灭。
这是对人的信任。初次的熄灭很快便能重燃,一次又一次的熄灭,即使燃起火苗,也是微弱的,哪怕一举一动也能熄灭。
柳东青没工夫管衿深能否接受这又一次被卖的事实,他们二人身上挂彩,那破门肯定是挡不住什么的,只怕伤情如何这些人是清楚了来敢来围堵他们。
一片青瓦自屋顶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响,柳东青猛的抬起头,才发现屋顶上竟也有人,只怪夕阳无限好,让他无法分神给这些不知何时上了屋顶蛰伏他们的人。
瓦片碎裂好似信号一般,贪婪的人们犹如恶鬼扑向中间的食物。
柳东青伸手抽出利剑,三尺青锋露出一截却又回到鞘中。
柳东青啐了一口,这些人可都是普通人,何至于动用利器。
手无寸铁的人,却拥有着与外边不同的力量。
柳东青拿他们无可奈何,身旁的衿深却在一双肮脏的手即将抓住他挂在腰间的玉牌时,猛然回神,周身好似有什么气劲将那名靠近他的孩子震了开。
双指并直竖起,凿在木板上的九劫颤动这粗短的身躯挣脱木板,凌空一挥,节节升,玉色灵气在衿深双指尖缠绕,化作两尾鱼,好似在互相博弈一般。
九劫随心而动,抽在这些贪婪的恶鬼身上,不留痕迹,却是实打实的疼痛。
阴影笼罩,二人抬起头面色具是一变,难看万分。
为何华街会有这种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