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红楼

  夜幕裹上雒都城内一座高耸奢华的红色小楼,暖红灯笼绕檐盘绕,远瞧着,如一团在夜色中炙热燃烧的火,又如一位伫立着的红纱绕体的妖娆美人,美人与火来形容这座楼,也许分量还不足够。

  喧嚣的人声将长夜吵作市集般热闹,小楼门口车水马龙,锦衣华服的青年才俊、富商巨贾相携谈笑,入得楼内。软红十丈掩映着玉台上婷婷袅袅、长袖善舞的曼妙身姿,酒光灯影、笙箫鼓瑟、玉盘珍馐杂糅了楼内鼎沸人声,彰显着这儿的奢靡繁华,非常热闹。

  人声隐隐,屋内清静,冉冉香气沁出金猊香炉,弥漫室内。

  珠帘之下,紫檀小案边两个饮茶之人对坐着,一位云髻雾鬟、华衣繁饰、体态端庄,另一位鬟髻松绾、薄纱轻绡、媚骨天成。

  “可惜了,差一点,落霞城这根刺就能拔去了。”

  案头红烛的火舌舔食上信纸的一角,匍匐而上,盘桓在女子红艳如血的指甲之下畏畏缩缩,娇媚的女声如远来天籁轻轻在屋内响起,妙音明明已绝,却如有余音阵阵,依旧萦绕耳边,令人回味。

  “闷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静,这次他怎么舍得出来了?”另一人淡淡启唇,庄重沉稳的声音中带着一贯的不怒自威。

  娇媚的女子弃了指尖将要燃尽的一点残灰,道:“不知道。”

  端庄的女子轻笑了一下:“天底下还有你叶依晗查不到的事?”

  她瞥来一眼,唇角微抬,媚声道:“我也是人,又不是神。”

  繁复的衣裙纷纷铺直,端庄的女子放下茶盏慢慢起身,道:“这件事替我查清楚,我先走了,逗留太久会让人起疑。还有,你给卿卿的刺杀令最好能快点撤回来,否则,小心我翻脸。”

  她说完,朝门口走去,却听叶依晗那不紧不慢、千娇百媚的细嗓柔柔道:“身为皇家人,为雒国做点事不也是她应当的吗?”

  端庄的女子走到门口的脚步忽止,慢慢侧过头视线越过肩头,静静望着她,温婉雅致的妆面上一对远山眉含威而不露,一字一字不容置疑的道:“我说了,她那一份,算我身上!”

  欣然再次敲开祁念屋门时,距离上次随林大夫前来探望他已经有些日子了,虽说心中一直对那帮神秘人的身份耿耿于怀,但介于上次见面时心中残留的不痛快,让她实在不怎么想再进这个院子。

  当然,绊住欣然脚步的主要原因并不在此,归根到底还是那封充满未解谜题的绢帛,而她这两日所纠结的,是时间。

  能够设计那般周详的刺杀计划的组织,自然不会粗心大意到忘记制定执行刺杀任务的时间范围,也就是说,既然这密信上只字未提时间问题,很可能是彼此默认的一件事,根本不需要再去强调。

  所以一旦超时,她便有机会接触到那边的人,欣然想探的就是这个时间界限,而且到目前为止这帮人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城外,她也想知道,城内到底还有没有组织中的其他人?

  然而这几天下来,周围却平静的仿佛都忘了有她这号人似的。

  再进清尘院见到祁念时,听张婶说,不管是他的伤还是毒基本上都已经好了,所以欣然大概想的到他气色恢复,那双如寒星般眸子如往日散发着迷人神采的样子。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那双好看的眸子,彼时正专注的忙着翻阅一堆卷文书信,认真到连她进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林大夫不是说你痊愈之前不让你碰这些个东西的吗?你居然背着他在病房里看。”她站在门口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一般有几分得意的瞧着他,见祁念闻声慢慢从几叠厚厚的书文中抬起头来,又接着道,“还看得这么认真,连有人敲门都没听见,不怕被发现又挨半天唠叨啊!”

  他合了手上的一卷文,一边起身一边吩咐身旁的侍从沏茶,道:“那也没办法,城内事务多,我不能总这么闲着,堆积久了便忙不过来了。”

  欣然道:“落霞城这么多人,就没有个能帮你分担一下的吗?”

  他道:“有是有,但也不能事事都交予别人代劳。”

  欣然点了点头,觉得有理,想了想又问道:“祁念,你来落霞城几年了?”

  他不假思索的道:“五年。”

  欣然叹道:“五年,很不容易吧!把落霞城整治到今天这副模样,应该得罪过不少人吧!”

  祁念略感诧异,问道:“得罪?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小心地盯着他,佯装出一副既吃惊又好奇的模样,问道:“没有得罪过吗?那城外刺杀你的那些是什么人?”

  祁念低头抿了一口茶,淡然道:“雒国,皇家。”

  “雒……雒国皇家?我没记错的话,落霞城好像也是雒国的疆土吧!你身为落霞城守将,也是雒国的臣子,皇家为什么要杀你,而且,还是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

  祁念轻笑出声,那笑声薄凉带着些微的嘲讽,冷淡道:“真要说起来,大概因为十年前的那桩旧事吧!”

  欣然微微一怔,喃喃道:“又是……十年前……”

  她话尚未说完,突听得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有人慌里慌张的撞开了门,顾元清惨白着脸喘着气,望着里面的人急道:“少将军!林大夫,林大夫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