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险(一)

  落霞城地处荒僻,地势不平,内城还好,城郊便大面积被野林覆盖,林深草密常有猛兽出没,故而这一带居住的多是以打猎为生、艺高胆大的猎户。

  一行人出城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慢悠悠的停在了这么一片郊野之中,祁念率先下了马,朝欣然伸出一只手。

  她低头望着他右手掌心微微沁着红色的一道新伤,皱皱眉,自己笨拙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转身道:“话说你手上的伤,真的不用包扎吗?”

  祁念见她不领情,也不觉得尴尬,他将手收回袖子里,淡漠的眸子向林深处望了几眼,道:“小伤而已,无碍。”

  欣然耸耸肩,也不愿多说了。

  祁念划伤手这事儿还要追溯到一行人刚出城门的那会。

  他费力整饬的这几年,落霞城农商两行都有了不小的发展,城内作为政治经济中心的地位也随之越发鲜明,住户渐以商贾、官员为主,平民则慢慢移居城外,在内城租不起铺子的百姓便盯上了城门口这地,常来做些小本生意,久而久之,也混成了个小市集。

  麻烦,也就是出在城门口这小市集上。

  一行人出城时碰巧赶上一屠夫和一瓜农吵得不可开交,两人大约觉得对骂不够爽,又都是急脾气,几句话之后索性动起了手,在路中间打的难分难解,把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一条道堵了个结实。

  祁念本不打算这时候管这些事,但这两人拦着路,不解决队伍过不去,便使唤顾元清去问问清楚,谁知道顾元清还没靠过去,打红了眼的屠夫抄了一把砍刀就朝那菜农劈下去。

  哪里晓得,那砍刀偏偏在这时突然脱了柄,刀刃“嗖”的一下便朝祁念飞去,刀柄倒是“咚”的一声在那瓜农脑袋上敲出一个包。

  谁想得到这两个人的纠纷,祁念隔着老远也能躺枪,这若是在平地上,凭他的本事,什么样的突发状况也就应付了,问题是那时他坐在马上,身前还有个碍手碍脚的李欣然,故而躲没得躲,只得硬生生的接下来,大事没有,手心却还是被划了道口子。

  刚出门就遇上这糟心事,想来祁念心情不会太明媚,欣然心中却很不厚道的暗爽了一阵:看吧!就没有老天爷整治不了的妖孽。

  入林的路狭窄崎岖、高低不平,没有办法骑马,祁念留了几个人看守马匹,便带着其余的人进了树林。

  时值冬季,草木枯凋,除却林中夹杂的松柏长翠之外,其余皆在呼啸北风中光秃了枝桠,地面积了一层厚厚树叶,被干燥的空气榨干汁液,连同色彩也一并变得灰白,了无生气。

  欣然跟着祁念走得心惊,生怕这静谧的林中突然冲出什么庞然大物来,就这坎坷的道路,她怕是跑都跑不了。

  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悄悄牵住前方那人素白的衣角,回神间却又急忙松开。她揪心的停下步子,问了句:“咱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

  祁念闻声回神,明明一身白衣素净单调的乏味至极,却不知为何,此时的欣然却觉得那晃眼的白色反而为这灰白的冷色调添了几分生气,她暗自叹息,大约人长得好看,不管到哪都是道靓丽的风景。

  祁念坦言道:“明月居。”

  欣然在口中嚼着这三个字,正待再问,却忽然见祁念望着她的眼神乍然冰冷,那一瞬自他身上沁出的冷气眨眼间将她包裹结实,寒冬虽冷竟冷不及他汹涌而至的杀意半分。

  惊惧之下求生的本能使她转身便跑,然她才一回头,袖风已侵至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