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深水

  欣然怒气冲冲回了自己的屋子,房门一甩,“咣当”一声震得屋顶都抖了两抖,她瞧见明堂里的摆件,个个都不顺眼起来,抓起一个举起来正待砸,犹豫了半晌又气馁的放下了。

  没精打采的倒进被子里,她越想越窝囊:吃人家住人家的,现在居然冲人家发脾气,扪心自问,李欣然你哪来的底气啊?不就是凭着这张跟人家心上人相似的皮相博来的那份好感?

  在被窝里打了两个滚,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她喃喃道:“不甘心呐!身份问题果然还是不能草率处置,不然也没存在感啊!”

  恼人的敲门声又响起,打断了她的牢骚。

  放聪明了的欣然这次先开口问了句:“谁?”

  冷清的声音道:“我。”

  她闻声心头又是一把火,正待破口骂出一个“滚”,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去,心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娘就先忍你这一次。

  她从床榻上下来,头发也没整理,拉开门倚在门边乏味的望着他道:“不是说了少见为妙吗?还来干嘛?”

  祁念无视了她邋遢的模样,平声道:“明日辰时跟我出城一趟,有件事,想跟你说清楚。”

  欣然问:“什么事?”

  他道:“明日你便知道了。”

  欣然挑挑眉:“神神秘秘的,我要是不去呢?”

  他没作声,转身走出五六步远停下,回头道:“你难道从来不好奇自己这一身伤疤是怎么来的?”

  欣然本就没摸清他这举动目的何在,听他这一问,神经顿时绷紧,讶然问道:“你说什么?”

  祁念照旧没有理她,脚下不再做停顿,转眼走了。

  欣然咬了咬牙,心道:他知道我身上伤疤的由来,必然也就知道我的身份,可他明明对我并没有恶意,却又为什么要瞒着我?

  望着那一抹白衣渐渐消失,欣然的眉头不由的拧紧,这人的水太深,他似乎总是知道你最需要什么然后便送来什么,落脚之处、身份问题,她都不曾言明过,这人却总能恰到好处的猜到她眼下最需要的是什么,甚至那晚在小亭上他也是一眼就勘破了她的心思,这份睿智,简直可怕。

  她忽然觉得祁念扬名落霞城,也许并不只是那么点空穴来风。

  翌日欣然出奇的起了个大早,天色还泛着青光,她便洗漱穿戴好出了门,但她既不是去找祁念,也不是找张婶,而是走到院门口那两个侍卫面前,问了句:“请问,时辰……怎么看?”

  祁念遣人来喊她的时候,便见三人正围在院子里的日晷前指指点点、说说道道,聊得正不亦乐乎,当真是谁也不觉得有失礼仪和分寸。

  来人咳嗽了好几声,三人才迟迟回头。

  随着引路人来到城府大门口,眼前的一幕却惊得欣然险些腿软,但见一方队玄黑铁甲军列队在前,大约二十多人,皆神情严肃、手压腰刀,队列安静整齐透着一股不容侵犯、不动如山的气势,整装待发。

  祁念站在方队之前,依旧是一身翩然白衣,只是那时映衬在一队肃穆的黑甲之下,这一抹白非但没有透出半分文弱,反而横生出一股凌驾其上的尊贵与威严,不容人轻视。

  恰此时,顾元清牵着一匹通体雪白、毛色鲜亮的高头大马朝祁念走去,欣然便也跟着一同靠近,然后她便听见顾元清在将马缰递给祁念的时候突然莫名奇妙的问了句:“要不要再多带些人?”

  祁念冷声道:“不必。”

  顾元清犹豫了片刻,又道:“那让我跟着去!”

  他眼神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容置疑,道:“你话多了。”

  欣然觉出气氛不对,小心翼翼的出声问:“咱们……不会是去打仗吧?”

  方才对话的两人闻声同时望向她,脸色都不怎么好。

  祁念道:“出城走走而已,不必紧张。”

  欣然心下“呵呵”干笑了两声,因为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语气自然也就不太和善,道:“只是出城走走,何至于摆这么大阵仗?”她的目光扫过面前两人,道,“出城有危险对吗?”

  欣然走到顾元清身边去,对祁念道:“你有一身好武艺傍身,不需要人护卫,可我不会啊,既然你不要他跟,就让他跟着我呗!”她说着侧头看向一旁的顾元清,却趁机给他使了个眼色,道,“行吗,顾公子?”

  顾元清自然是想跟着去的,他也明白欣然这是在给他争取机会,可祁念不表态,这事儿就没谱,所以他望着祁念道:“少将军,我会谨慎处置,您便让我跟着吧!”

  祁念轻叹了两声,道:“也罢,左右不过是耳边多几句吵吵,要跟便跟着吧!”

  欣然未能领会祁念这话的意思,然她来不及想,便听见耳边衣袂翻飞的声音,闻声抬头,祁念已然上马,朝她伸手道:“我带你。”

  她犹豫的望了一眼牵马过来的顾元清,问道:“我就不能坐马车吗?”

  祁念道:“山路坎坷,马车不比骑马便利,上来吧!”

  她这才搭上他的手,祁念用力一牵,将她拉上了马背,后背贴上男子温热结实的胸膛,耳边是他轻微的呼吸声,鼻头萦绕着那人身上阵阵宁神檀香气,饶是欣然不怎么注重男女有别,此时过分的亲密接触也让她红了脸,感受到自己失常的心跳,她小声道:“我是想知道我这身份,才般勉为其难与你同乘一骑的。”

  祁念双手拉住马缰,似是故意将她圈在怀里,轻轻道:“勉为其难吗?这词以前你倒是不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