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北定(终)

  但凡这世上造反的都要有个名目,杀了来拿兵符的内侍小李子,传书城外潜伏的大军赶回,花应龙就一直在思考到底要用个什么名目呢,听管家来报,说城南小林巷对面的大林巷内,有人看见了韩元容。

  于是此夜城南,又是一场浩浩荡荡席卷,金戈铁马入皇城,难为草民惊魂,百姓更是在屋里瑟瑟发抖没有一个敢出声,心想为啥遭殃的总是我们城南的人,搬家,过了今夜,就算房子不要了,也要搬家。

  最该死还是这大小林巷的建筑特色,都他娘的是死胡同,这样一来可难了,眼看那浩浩荡荡进了来。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下好了。”鹤尧一脸沮丧,抱怨。

  海东平看看韩昭皙沉沉的脸色,劝“咱还是少说两句,留着力气杀出一条血路,送将军他们出去要紧。”

  “早知道就不让萧大哥和明大哥都去接应尤先生了。”就连海东平都明白此次他们难逃一劫,但对于鹤尧而言少两人送死不更好,却难为要和小国舅这帮人死一处,只求这次生死关头,他们再别分什么你我。

  “或许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韩晨忽然抬头道。

  “大哥?”众人同韩小义一样惊喜的看向韩晨。

  “只是关于这个计策,还有些麻烦,还请将军与我借一步,屋里说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当大家面说的呢?”周平疑惑语气,显然越到这个时候,他们的联盟便会显得越来越脆弱。

  “是啊,事无不可对人言,可别想着偷偷算计谁,大不了怎们谁也别先出去,抱团一块玩命。”李通附和。

  “长原,我信我大哥不会用这么多人的性命开玩笑的,请你也信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好不好?”

  “那……那好吧。”此时的周平更像一个要糖吃被骂了的小孩儿,乖觉而又无奈。

  随着陈青与韩晨进屋,陈青在前转身对他问“昭皙你说吧是什么样的计划,可是有什么要我犯险的为难去处?”

  “的确,我想按照早前的计划,利用北月郡主,把花应龙引向皇宫。”

  “会奏效吗?”

  “总要试一试。”

  “那我带人去。”

  “不,将军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嗯……”他一靠近,那个人没来由的阴谋一笑,故技重施,堵住了他的嘴,他开始有些眩晕,渐渐迷糊在他怀中,直到闭眼那一刻都还在深深的难以置信中。

  韩晨将他弄到床榻,看着这熟睡的人抹嘴,想来郝大同这迷药也真是好用,更好笑是这人,同样的招数竟然还会中招,明明年岁比自己大了许多,感情上却还这样小白兔,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想来如果此时,陈青能言语,一定对韩晨破口大骂,老天保佑你他娘的这一辈子也别遇见那么一个,你只看在眼里放在心坎,即使朝夕相对也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手足无措的那么一个妖精。

  此时这妖精却那么自以为是的对着人事不知的他说“如果你能及时醒来,我能侥幸活着,一定不要莽撞,快去搬救兵,知道吗?”

  韩晨出来,见了韩小义道“进去吧,将军有要事交代你。”

  韩小义不疑有他,自然举步进去,谁知刚一进跨进门槛,瞥见榻上人,没来得及回头,屁股上就挨了一脚,跌进房里,只听见屋外卡巴落锁的声音。

  “韩晨,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快放我出去!!”

  韩晨恍若未闻,上前对周平拱手道“我弟弟性子倔强,实在不行周公子绑也好,下药也好,请务必保护他周全,还有大将军他……”

  “所以韩先生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带上花笑英,带人冲杀出去,引开花应龙,周都尉你等我们走后再带上他们走。”

  “那你?”

  “且看造化吧。”

  “你这样他会很伤心的。”

  “人生有些伤心总要经历的,早晚而已。”

  “多谢先生大义。”周平振袖,躬身大礼,随后的人亦然。

  “周公子不必客气,我有我的私心。”韩晨一笑,仿佛这只是出门喝茶一样的小事儿。

  于是一架马车,一群人护着,横冲直撞而出,在花应龙尚未完全围住小院的档口,几乎被冲击了个手足无措,风雪吹起了车帘子,便有人大喊“是郡主,北月郡主!”

  石破天惊,花应龙一愣,随即下令“还不快,给我追!!”

  “那侯爷这房子怎么办,烧,烧了?”

  听一个烧字儿,叶坚差点没气死,喊着“带人进去搜,搜到了格杀勿论!!但不许放火!”

  说完飞马追去,可是在追逐的路上,奇怪的事儿发生了,就算那马车奔走如飞,但很显然马车再快也赶不上军队的良驹,但追着追着,花应龙便下令“莫要追得太急。”

  “侯爷这是?”

  “我才不管那院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是什么人,只是这赶狗入穷巷嘛,就需要一定的火候了,你们看他们去的方向。”

  于是大军减速,等一帮人再看“那是……是去,是去皇宫的路?”

  “是的……就是皇宫!!”

  花应龙一看,振臂一呼,大喊“南贼大胆,欲行刺陛下,诸位随本侯爷救驾!”

  算来此时午门正交班落锁,次不及防见一马车横冲直撞而来,宫门前的虎贲军,军门禁卫,首先便出声阻拦“来者何人,还不速速停下马车!”

  但很可惜,驾马车的人,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只听来人喊着“车上是花氏北月郡主,有天大的机密要事,要禀报陛下!!”

  随即撞翻了拦路人,冲进门去。

  “快……快拦住他们,有人闯宫!!”

  只是这宫墙好进,进的来便是九死一生,一声高呼“弓弩手准备!!”

  角楼望楼,便满布弓箭而下,刷刷刷!!

  “韩先生趴好,实在不行便用他们那狗郡主挡挡箭也好!!”

  “松风将军小心,我还好。”此时韩晨护住已经渐渐失去体温的花笑英,马车外的兵器格挡剑雨的哐哐声,以及鹤尧,海东平受伤的喘气声。

  终于马车被插成了箭豪猪,箭停下,高楼上的武将,也开始佩服起,一直坚守在马车前的鹤尧,海东平二人,不禁喊话“你们到底是谁,速速报上名来?”

  韩晨闻言,掀开车帘,看一眼腿上,和身上多处箭伤的二人,跳下车“公子……”海东平二人惊呼,却被韩晨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儿。

  出来拱手道“车上确实是北月郡主尊驾,我们只是将她送来,并向北帝陛下,说明一下,南城大火的一些原委。”

  “你们……你们是南边奸细!!”箭再次上弦,对准。

  “在下韩晨,确实是南边奸细,但就目下而言,我们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是我要告诉你们陛下的事儿,可就关系到他的千秋江山了。”

  “不信你去告诉他,我是谁,我想他会愿意见见我的。”

  两守将窃窃耳语,片刻之后抬手扯了弓箭手,静静等待。

  同时花应龙已经集结人马,来到城门下,门已经落锁,于是便高头大马徘徊。

  守城兵见了问“城下何人?”

  “瞎了你的狗眼,浚侯爷闻听奸细闯入,特带我等前来护驾,还不快开门?”来人亮了北贲营的令牌,小兵自然不疑,下了索桥,开门。

  谁料门一开,屠刀便起。

  彼时鹤尧,海东平被俘,韩晨只身见叶坚,却是被太监引着,到了花皇后的寝宫。

  让韩晨一惊的是,他到时,叶坚已经嘴角流血倒在花皇后眼前的桌子上,桌上菜色丰富,仍有余温,那女人怀里抱着孩子哄着,笑着,场面异常诡异。

  韩晨未动,花氏先开口“怎样,不感谢本宫给你报了大仇?”

  “你毒死了他?”

  “这难道不是你想看见的?”

  “那为什么还要见我呢?”

  “因为好奇呀,实在太好奇,能让陈青放弃江山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子。”

  “那见过了,觉得怎样?”

  “名不虚传。”

  “毅儿你说,你长大了,会不会也像这位叔叔这般好看呢?”

  孩子咯咯笑,一派天真。

  “哦……你也觉得一定会好看,你看娘这样好看,你爹,你爹他也英俊,所以毅儿一定是最好看的太子,最好看的皇帝。”

  韩晨见这花氏时而清醒,时而疯魔,便呵呵一笑道“我却听说,就是知识姑表亲男女生下的孩儿也多有痴儿,何况你和他还是血亲,这孩子只怕命途坎坷了,更别说他再长大些,长相自然不会像这位陛下,稍微明眼人便能揭破你与你亲哥哥的丑事,你还不明白吗?”

  “不……不会!!我儿是皇帝,谁要敢说一个不字,我就统统杀掉好了!!”

  “那你得杀掉天下悠悠众口了,不累吗?”

  “为了我儿,我先杀了你,来人啊!!”

  “来人啊!!”

  “来人啊!!”

  花云娘急得站起来,几乎跳脚大喊“来人!!”

  韩晨环顾四周,忽然明白过来,对着倒下的叶坚道“难道北帝陛下听得还不够明白,还是戏还没看够?”

  “哈哈哈……哈哈哈……爱妃,你还真是天生的戏子啊,我都不忍心打断了……”叶坚大着舌头醒来开口。

  “啊!”花云娘转身,手一颤,孩子都吓到掉到地上,还好冬天裹得厚实,落下就只是大哭起来。

  花云娘惊慌要爬去捡,孩子却被叶坚一手拎起来,笑看着那眉眼道“我原以为是哪里抱来的……却万万没想到,真他娘的恶心死了!!”

  “别!!”随着韩晨与花氏一起发出的惊呼,叶坚随手将孩子举国半空,不看花云娘道“我甚至想过装糊涂,就算这孩子不是我种又怎样?只要我当他是,只要你愿意和我好好过,可你,你这贱人是怎么对我的,你为了他,竟和那些蠢女人没什么区别,也怪我高看了你,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叶坚松了手,孩子重重摔下,没了声息,韩晨也怔在原地。

  花云娘呼天抢地几乎窒息神色抢过地上的孩子,护在怀里,一步步后退,叶坚一步步逼近,对她说“孽种死了,你别以为他爹就能活着,我要他万箭穿心,要你亲眼看着他千疮百孔,呀挖了他的眼,拔了他的舌,让你们黄泉也不得见,你好好看着吧。”

  叶坚话刚落,便有人押着已经穿了琵琶骨,满身羽箭的花应龙上来复命“禀陛下,反贼两万悉数斩杀,罪魁祸首带到。”

  看着此刻的花应龙,韩晨永远也想不到他此前经历了什么,那满身刺猬一样箭上位置无不精妙,而他即将经历的,却完全逼疯了花云娘。

  “云儿,毅儿他?!!”看着花云娘痴呆缠斗,抱着襁褓缩在一角,显然,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你难道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叶坚!!狗贼!!”

  “孤是狗贼,那你又算什么,禽兽,或者连禽兽都不如?”

  “啊啊……狗贼我跟你拼了!!”喊着,花应龙挣扎跳起,却被琵琶骨锁链拉住,一脚飞来踢趴下。

  只听见叶坚问花氏“爱妃,你看你哥哥这张嘴,多不饶人,来啊先给我割了他舌头,送给爱妃!!”

  “啊!!”一声震慑宫宇的惨叫,一根舌头尖儿被送到她眼前,花云娘疯狂的摇头,落泪。

  龙也含情脉脉,看着花云娘,努力发出口型“云儿……云儿……不怕……”

  看在韩晨眼里,那满口鲜血涌出,眼泪蒙蒙,张口模样,就像一条濒死的鱼。

  奇妙的是只有花云娘默默回望,笑颜如花,点头,喃喃“哥哥,云儿会听话,你别丢下我。”

  也正是这一笑,让叶坚的怒气升到了顶点,当即暴怒,大喊“给我剜下他的眼睛!!”

  待眼睛被送上,叶坚笑着拿来,疯狂的送到花云娘眼前说“你不是喜欢吗,拿着啊!!”

  花云娘这次连发抖都快忘了,逃避的看看孩子,再别过眼看看已经不人不鬼,眼眶空洞的花应龙,忽然扭头,狠狠撞向身后倚靠的柱子。

  “别!!”无论那一刻叶坚怎么表现急切,但花氏还是死在了眼前,看着花氏歪头倒下,叶坚眼里竟滚滚落下了泪,眼底一片茫然,那是真的没了生趣的茫然。

  他对花应龙喊着“她死了,毅儿死了,都死了!!”

  然后一剑穿过了花应龙的身体,冷冷道“她死了,你也该去了!!”

  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叶坚坐在台阶上,开始灌酒,开始莫名问“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

  问着天,问着地,也问着他曾经最喜欢,但现在看着那么碍眼的王座,哭着,笑着,拿起酒,冲上去,倒满,拿了烛台,晃悠着点火,四处疯狂的点火,直到韩晨看着那大火将那个人吞没在夜色中。

  直到天渐渐明,那个人似乎乘风踏浪而来,在寒风中,用同样冰冷的盔甲,搂住同样冰冷失魂的他,喊一句“昭皙。”

  他才真正回魂。

  时南开复六年十一月初七日,百年宸宫付之一炬,南北六年大战最终以北农义军与南陈盟军破城,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