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心

  自二陈被抓到今日,足半月,比起前几天见天担心陈家兄弟的人头那一天会鲜血淋漓的出现在梁都城头上,陷入僵局的等待同样让人心慌。

  陈青帐下四大将,老有鹤尧,明铁,少有肖十堰,海东平,说来都是死忠派。

  可同样因为是死忠,这一干人旁人要驱使还真难了,最怕还是外行指导内行,丈八烛台充太阳。

  尤其旧陈重文而武,亡国前大兴儒将,一场宣板大战,老一辈能战的基本都折了,后南朝好容易发展到今天,鬼才会听一个文弱书生的?

  “喂,鹤大哥你……你说,将军这回是不是太离谱了,那姓韩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爬床的小白脸儿……”

  “嘘……清河你小声点,别……别忘了军中不许喝酒……”

  清河者陈前锋左将军肖十堰也,鹤尧,鹤松风作为右将军年介五十,向来稳重,自不像肖清河这样十二来岁,喝了两坛酒,倒在地上更显得疏狂。

  “我怕个球,将军不在,我看谁能把我怎样,话说老子跟随将军这些年,何时打过这般窝囊的仗,气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原我好指望班师能守着我夫人生下我们家老三呢,现在这……唉。”明铁一声叹息,仰头灌酒。

  “话说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不是该想想怎么救出大将军和五皇子?”海东平作为这四人里年纪最小的,竟还抱有许多天真。

  “子升你小子说的好听,也不看看那梁都城多高,护城河多深。”

  “就算这些都不论,你的云梯还没架上人家城头,我们家那两位就没被人割了脑袋挂在城楼上,你告诉甲冠哥,这要怎么救,你说?!”听明甲冠一通囫囵的喷,海东平自然也只能瘪嘴低头灌酒。

  却说这还是青天白日,忽而有一小兵门外禀“韩侍卫请四位将军中军议事。”

  “议……议他奶奶个熊,谁,谁要与他议什么,给老子滚……”肖清河一手扔出去一个酒坛子,粉碎,吓得小兵赶紧滚回去。

  “回韩大人……几位,几位将军不肯来,说……说让我滚。”

  “四位都通知到了的?”见韩晨沉了脸色尤嘉问小兵。

  小兵支吾回说“四位将军在一处,想必都听到的。”

  “那你再去,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速来。”

  听尤嘉如此说,小兵为难“回军师,只怕不管是谁的令,今天都不能议事了。”

  “你说他四个大白天的都在一处,到底怎么回事儿?”

  “四位将军都在肖将军帐内,好像……还喝了酒,有些醉……”

  “混账!!”

  “你且带我过去看看,咳咳。”

  “尊……遵命。”

  “昭皙你……”眼看韩晨这锅底脸色,尤嘉也担心起来。

  “我亲自去给他们醒酒,有些问题还该一并解决,否则接下来什么事儿都干不了。”

  “那我在此处等你。”尤嘉自然明白,有人唱红脸,自然他就要兜底唱白脸。

  等韩晨掀开肖清河大帐的门帘,里头一股酒气迎面扑来,一地酒坛子中间四仰八叉几个人,呜呜嚷嚷着酒话。

  韩晨拂袖,大喊一声“来人将四位将军拖出去醒酒!”

  虽说已经是春天,可是北边不比淮南,一大桶冷水照头淋下来,四个人一激灵醒过来,环顾四周,围观者众。

  面前是有些居高临下的韩晨,韩晨看过鹤尧一眼,淡淡问“敢问松风将军,私自饮酒,军法如何处置?”

  鹤尧作为平时掌刑之人,自然有愧小声道“军棍二十。”

  “那作为将军的你们四位,又当如何?”

  “为将领者,知法犯法,双倍,打四十。”

  “看来四位将军已经清醒,来人,给我打。”

  “韩晨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们,就是要受罚也要等我们大将军回来,我肖十堰不服,不服!!”

  “可是兵符现在在我手上,酒是你们自己喝的,纵使你家大将军回来,又能怎样?”

  “所以说韩侍卫这意思是要公然篡权么?”明铁仰头看怒目逼视韩晨。

  “甲冠将军这话不通,自大将军将兵符交给我,这权,我还需要篡?”

  “天知道这兵符是交给你,还是你怎么得来的。”海东平瘪嘴,不屑。

  “给我打,再有异议,打六十!”

  “韩满子……你敢……”

  “你等着,爷爷好了,跟你没完……咱没完。”

  话说这四位,不说没被打过,但也从未这般被围观,痛还是其次,随着慢慢晕染开的臀部,丢的还有一张老脸。

  四十棍一棍子不少,打得有些重,看得下面的人窃窃私语,这样的效果韩晨还是很满意的。

  打完韩晨挑衅问“很恨我?那不如咱们来做个约定,只要四位中任何一位,三天内能取到这虎符,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如何?”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在四人愤愤的眼光中,韩晨轻巧一笑,把虎符放进怀里转身离去。

  随后那四个一起被送到军医帐,一块儿在伤兵大床上呜嗷喊叫,在郝军医粗暴的手法中老泪纵横,此等光辉形象又被一帮扒门缝的小士兵一通宣传,说是这四个,怕是十天半个月,没法下床了。

  韩晨倒是不以为意,晚间同样与尤嘉对弈,顺便听尤嘉说“南边来的消息,说来的是小国舅周平。”

  “周长原?”

  “是。”

  “几天到。”

  “快马加鞭,五天后。”

  “还好,时间还够。”

  “啊……我还真是有些累了。”韩晨打着哈欠。

  “今晚你怕是睡不好了。”

  “所以我今天更要早点眯一会儿”

  后半夜,夜深人静,鹤尧带着海东平,捂着火辣辣疼得屁股,一瘸一拐猫到了中军帐下。

  海东平对鹤尧说“都打听清楚了,说是身体不好,每日巳时便会睡了。”

  “那就放吧。”

  “还真放?”

  “看着呢,又死不了人。”

  浓烟滚滚升起“不好啦着火啦,中军大帐着火了!!”

  韩晨披衣系鞋跑出来,一出门口弯腰使劲咳嗽,背后一击手刀,晕过去。

  蒙蒙摸着脖子醒来,面前便是那四位,蹲着,站着,靠着,姿态各异。

  “四位还没睡呢?”

  “阁下倒是好睡。”

  “咳咳,我最近常生病,觉也多。”

  “信不信我让你一睡不醒。”肖十堰拿着长剑把玩,眼神杀机。

  “信是信的,只是必要。”

  “少啰嗦,东西交出来,我们或许饶你一命。”

  “这算是明抢啰?”

  “简单粗暴,行之有效。”明铁点头,不置可否。

  “明将军好见地,只是虎符并不在我身上。”

  “混蛋,你说什么?”肖十堰的剑指过来,抵住韩晨的喉结处,有了血痕。

  “咳咳……不信?自己搜。”

  彼时这群人一脸为难,看韩晨神色,好似看苍蝇,韩晨眼眸闪过一丝情绪,同样转瞬隐没。

  “站起来,自己脱。”肖十堰晃了晃剑,威胁架势。

  韩晨站起来,用手移了剑端两寸,开始解衣。

  小袄,外衫,里衣,最后只剩一层白渎衣。

  “阿嚏!”韩晨喷嚏,抱着双臂踱步。

  “怎样,看得够清楚了吧?”

  “那怪他会一点防备都没有,看来是算准了要耍我们玩的。”

  “咳咳咳……非也,非也,韩晨不敢耍弄诸位,只是几位白天死活不愿意见我,所以我只好想这些迂回的法子了。”

  “你又天天吵着见哥几个作甚,我们可没什么空陪你疯。”

  “别的不敢劳烦,只是这救人的法子,还需要几位帮忙。”

  “你能有什么法子,我们才不信。”

  “哼,跟他磨牙,大不了我们就地宰了他,大军还得听我们兄弟的。”肖十堰咬牙,举剑的姿势都凌厉起来。

  “只怕宰了我,就再没人知道虎符的下落了。”

  “那有这样无赖的,想这大军足有数十里,要找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也难吧。”在海东平暗暗纳罕,说也怪,怕是只有大将军方人的时候和这位有一拼。

  “呵呵,虽说是我让你来取,你们倒是直愣愣的来,可我却从未说过东西一定要在我身上吧。”

  “哼,奸诈,卑鄙。”

  “肖将军过奖,兵不厌诈而已。”

  “只是四位真觉得,能从我手里拿到虎符就能救人?”

  “纵然不能,也比你好,你算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明将军倒是义正辞严,不也是枉然。”

  “你……你闭嘴,不许笑!要不是将军鬼迷心窍,我军早就大胜,何至于此?!”

  “咳咳……我倒是愿意从死,海小将军难道以为,我死,叶坚便能守信放了五皇子?”

  “他甚至从没说过,放回的是活人,还是尸体,说什么久经沙场,却原来一派天真,难怪少了他,竟是如此,一盘散沙,复国之师,不过如此。”

  “咳咳,咳咳……”

  “我很清楚我在诸位眼里实在不算什么东西,只是一度觉得奇怪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也不看看就你那出身,明明是个七尺男儿,还跟人不清不楚,有辱斯文。”

  “呵呵……既然我在你们眼里如是不堪,那与我不清不楚的你们家将军又算了什么人呢?”

  “旁人也还罢了,难道你们还能不懂,你们家将军是到底是什么人?”

  “就算是将军英明……可是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你输得起,我们却输不起。”

  “为何松风将军会觉得我就输得起,他们两要是死了,难道我就能有什么好处?”

  “我千里迢迢从老家来此,风餐露宿,难道就是为了害死你们将军的?”

  “说如此,但事关重大,你也不能空口白牙就让我们信你。”

  “那要如何?”

  “那便还是虎符,我们再来一回,若是你能防得住我们,我们便任你驱使,不过这回东西一定要你贴身保管。”

  “那好,这一回,我定好好候教。”

  也许错觉,那一刻海东平看着韩晨眼里,似乎野火一般蔓延开来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