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惊败

  陈靖帝开复六年二月初十,征北大将军举兵北梁城下叫阵。

  时韩晨,尤嘉皆跟随左右,而早已腐化不堪的北国投降或者惨败,世人应该都不会感到意外。

  直至兵临城下之际,名嘴儿魏专出现在城头上喊话“我王愿意开门投降,还请陈大将军按照双方前夜达成之协定,放我王生路,善待百姓。”

  此言一出,上下沸腾,一旁的陈子玉忙问“三哥你何时见过这货?扯谎吧,这厮敢乱我军心,可恨!!”

  陈青一笑,坦然“不止见过,还收了他四大箱银子,还说要是我放他生路,城门可开,还有重谢,老五你看这买卖划算否?”

  “什么买卖,要说是乞降也该白天正大光明的来递降表,你们这样算了什么?”

  “私会?密谋?”

  “嘘……三哥你知不知道,就你刚才那话是个什么罪名,尤先生也知道此事么?”

  陈靓转头看尤嘉,尤嘉默然点头,如此陈子玉心中顿生隔阂之感,叹一声“糊涂啊。”

  陈青却拍拍他肩膀,了然“这还要小五你来教我,我就是躲在大帐里什么也没干,你那太子二哥哥不也一天一个说法让他那些人参我“通敌”么。”

  “可是三哥你信子玉,我从没这样想过你。”

  “你也要相信,这次不是我有心瞒你,只是三哥有三哥的难处,你也会有你的立场,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

  “嗯,三哥老五虽然笨,但也懂得,有些事我只信,不问。”

  “可现在要怎么办?”

  “既然人家都说投降了,那咱不妨问问,若是真降,这银子就算做纳贡,要是有诈,这就算做缴获,横竖有个说法,赖不到咱上头。”

  “先生说的是,那子玉就先代三哥问问。”

  “老五最乖,快拿出你皇子的威风,问吧。”

  “上面的那谁,投降总要有投降的规矩,你让叶城固脱去外衣,光脚,散发,开成门跪迎吧。”

  “这……这未免……”

  “怎么难道是本皇子记差了规矩,要是这样的小事儿都谈不拢,也罢,攻城。”

  五皇子大手一举,一幅年轻气盛暴脾气,巴不得打仗多拿几个人头的做派,还是给魏专吓不轻赶忙服软喊着:

  “慢,慢,五皇子且慢……我们,我们答应就是……答应还不成吗,请稍后……”

  不知为何,自始至终看着这一切的韩晨心底竟生出了一种看唱念做打的感觉。

  当一切都按照预计的方向发展,却格外不真实“将军有没有觉得作为名士,这魏莲仪怎么比上次孤身闯营,更加软弱过头了呢。”

  “废话,我说你这书呆子,读书读傻了吧,他一个降臣的降臣,还能有多少骨气呢,你少在这儿,畏首畏尾,危言耸听,哼!”

  “子玉不要放肆,韩先生的话不无道理。”

  “三哥,我一个堂堂皇子,为何处处要对一个叫花子客气啊,你这也太不像平常的你了。”

  “原是我平常惯着你,再要胡说,就给我退下去。”

  “将军……其实副将军说的并没有错,许是我多虑了。”

  “昭皙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家最小孩子,从小骄纵,说话也没什么坏心,处久了他总会发现你的好。”

  “才不会。”

  “还不闭嘴!”

  “只是昭皙你说这魏专,我想你记得那晚他说的话,我想他最终的目的不在乞降,旨在开门纳降那一刻。”

  果然,随后传来一声高唱“落桥,开城。”

  板桥落下,城门开启。

  陈青举手待发令,不料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涌而出,四散奔逃的老弱百姓。

  “哼,就知道他们会来这招,我去追叶坚。”

  “将军且慢。”

  “昭皙还有话说。”

  “万事小心,把握分寸。”

  “成竹在胸,等我凯旋。”

  目送陈青去,尤嘉对韩晨道“昭皙不必太忧心,叶坚逃不掉,他以为我们倾巢而出,他就能夺路而逃,老夫就叫他尝尝什么叫败走华容道,只可惜他再也没机会遇上一个重情重义的关羽。”

  “再有……青儿表面上不去在意魏专那些话,我想心里总还是放不下的,希望他此去有所收获吧。”

  这二人谈话间,城门洞开,百姓慌乱,陈靓一马当先,高呼“叶贼已去,凡我旧陈子民,大可安心,我陈军不会为难百姓分毫。”

  闻言百姓果然渐渐停止奔逃,尤嘉正要传令进城,却被韩晨制止。

  “先生,不如我先带前锋营进城换了军旗。”

  “昭皙你是察觉到哪里不对吗?”

  “学生也说不好,他不在,这种不安更盛,所以还是谨慎为妙吧。”

  “也好,军旗为讯。”

  韩晨带两千前锋营进城,谁知陈子玉飞马跟上,白他一眼道“我看你们这些酸文人就是没种,小爷先瞧瞧里头是不是有豺狼虎豹。”

  待跨入城门,虎豹没有,甚至连刚才蜂拥的百姓都一个不见。

  韩晨驻马,环顾四周,寂静,反应过来,忙大喊陈靓“副帅快撤,有埋伏!!”

  “什么?”陈靓调转马头,正回首,一箭飞来,落在肩膀,陈靓重心不稳落马。

  陈靓落地翻身,前锋营盾兵上前,忽听得箭雨刷刷。

  韩晨遂冒死回首大喊“有诈,快撤!!”

  城门闭,一声咔嚓,落闸。

  待韩晨护住挣扎的陈靓从死人堆里踉跄爬起,这才第一次望见城楼上白衣,散发,微微发福的叶坚,叶城固。

  叶坚居上,打量韩晨奸笑气恼道“听莲仪说起,原以为你这厮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却没想到是你坏我大计。”

  “北帝果然没有逃,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

  “那要看你说的最开始,是多久开始了。”

  “敢问是丢金以前,还是以后呢?”

  “却原来你们一直以为,我运黄金只是为了逃跑?”

  “那么说来从黄金开始这就是一个局,那如今这赢面,对于阁下会不会太儿戏了呢?”

  “什么叫花子你说,从一开始,这贼他就是在下套?!”

  “难道副帅不晓得,这位可是昔日东鲁赫赫有名的用兵大家,不然你道先孝文帝如何会看重。”

  刷一箭落在陈靓脚边,法箭之人是魏专“还请五皇子慎言,做俘虏也要有个做俘虏的体统。”

  “副帅慎言,以免吃亏。”

  “你怕死你待着,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滚开嘶……”陈靓推开韩晨,一手拔出肩上的箭,献血滴沥。

  韩晨只好撕了衣角,上前与他包扎。

  “嘶……你个没用的叫花子,不会轻一点啊,疼死老子了。”

  “不疼殿下会知道长记性么?”

  “你个下人也敢教训本宫,滚开!!”韩晨用力勒布条止血,陈靓吃痛,推他一个踉跄。

  “五皇子好大的威风,可知要不是你口中这叫花子你陈军今日就完了,这样大才你该客客气气才对啊,就像你三哥那样也不为过,知道吧,哈哈哈……”

  “你放屁……我三哥和他……”

  “还请副帅慎言。”

  “北帝好像还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

  “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而已,我又如何能算到半路还能杀出一个你。”

  “说来就算一个心尖上的你还不够,那还有一位皇子殿下,有你两陪葬,你说对陈青而言,这算不算最好的报复呢?”

  “我?一介草民,至于五皇子,也并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更不是陈青的同胞兄弟,死了便是哭一嗓子,一汪眼泪那有北帝和这一座城值钱呢。”

  “叫花子你胡说什么呢。”

  “难道我说的有错?”

  “你……”

  “那就要看明天,陈青会不会大手一挥,下令攻城了,我还真挺期待的。”

  “说来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会逃跑啊,世人都知道我怕死,那我告诉你们,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怕死,再然后又装怕死的吧。”

  “应该说是我有了比怕死,更怕失去的东西以后,是我坐上那把龙椅那一天开始。”

  “我爱上了这种高高在上,我爱上了再也不用对谁卑躬屈膝,我爱上了要风得风,为所欲为的生活,才发觉我以前见到谁都下跪的那种日子,根本不叫活着。”

  “我再也不想那样活着,所以我爱我的薪汉,我对我的江山有多爱,对毁掉它的那人就有多恨。”

  “所以我让你们以为我还会去过那种四处流亡,四处投靠的生活,让你觉得,我依然会选择投降,就会一步步掉进这个坟墓。”

  “哈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惜,可惜了好好一座万人冢,现在只埋了两千人。”

  “所以你预设了这么多陷阱,让他不得不去追那个假的你,甚至于牺牲张猛让我们断定你的怕死贪财,奇怪的是,你怎么确定进来的一定会是五皇子?”

  “聪明人,你怎么还不明白,看见我这身行头没有,要不是看见你和陈靓进来,我突然不那么想一起死了,原本我会出去跪递陈传国玉玺。”

  “什么传国玉玺真的在你手中?”

  “真假又何妨,关键能引五皇子你上钩。”

  “是了,你从没说过你会逃,但传国玉玺,却只有副帅能接。”

  “如果不是你,我定能消灭陈军半数以上。”

  “算上你的后招,不止。”

  “没想到徐夫子算学,也教授得这样好,你倒是说说。”

  “要不是我主动入城,你会出城献玺,因为有你陪同,大部分陈军会进城中伏,不管你是否身死,靖太子都会给将军扣上通敌大罪,你给的银子为证。”

  “陈军损失惨重,还有五皇子一条命,陈青必死。”

  “哈哈哈……好个韩晨,韩昭皙,要不是这草包陈靓主动跟上来,我现在险些就要认为你此举是不是早就看破了我所有的谋划呀。”

  “美人儿就算了,还如此慧心儿,看得本陛下心里都痒痒的呢,算了,算了,只可惜是个臭男人。”

  “人还是交给莲仪你吧,记住别弄死了。”

  叶坚此刻一脸坏笑的看着他家名嘴儿,这画面莫名让韩晨后背一凉,之后他们就被押解回了梁都皇城,御园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