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张程抢过秦易手里没抽完的半根烟掐掉，把人从地上拖起来，拿上东西，连拖带扛地把人带出星河，塞进了车里。

　　“去哪儿？回家吗？”

　　秦易看了眼车上的时间，摇摇头：“这个点回去正好碰上我妈，我不好解释。去，去……”

　　可是除了韩井煜家里，他也说不上来个去处。

　　张程见他沉默下来，开口说：“先去我那儿吧，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去。”

　　“送我去公司吧，夜不归宿和我这副样子用通宵加班解释倒还挺合适。”

　　张程本想再劝几句，开口前却忽然意识到秦易那句“夜不归宿”作何意思，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忍不住讽刺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某些人的感受，可真是当代好情侣的典范。”

　　秦易笑笑，将他的讽刺当耳旁风，手伸向张程车里的烟盒，被张程一把打开：“行了，说好就放纵一晚上，能不能自觉点？”

　　“行。”秦易收回手，靠在座椅上醒酒，一路上再没开口。

　　临下车，张程才忽地伸手，拦了秦易一下，将他酝酿了一路的话说出口：“如果待不下去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京城。”

　　“放心，到不了那么一天。”秦易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跟张程告了别。

　　张程目送他进了易远所在的写字楼，将车熄了火，坐在车里点了支烟。他记得当年秦易在自己身边当助理的时候，自己一往外拿烟，他就躲得老远，身上从来只有清淡的洗衣液味道。

　　当他昨晚开口，问自己要烟的时候，张程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张程很想狠狠揍他一顿，质问他：你就这么爱他，爱到不要自己的骄傲和所有习惯，就为了一个出轨的男人？

　　“别沾这东西，不好。”

　　可秦易扯着难看的笑说：“我不能喝太多酒，总能抽两根，不过一晚上，不碍事。”

　　整整一晚上，秦易的烟再也没断过。

　　他说了很多话。

　　从他单方面以粉丝的身份认识了韩井煜，到大学实习，再到毕业正式进入知安，包括最后跟着他创业，根本算是一部躺赢史，靠着感情白捞了一个副总当。

　　秦易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你看我才25岁，在凉城买了房，是著名科技公司高管，都是因为他。虽然他爱玩，但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人呢，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想要，我要了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一个拿得出手的爱人，怎么还能强求他一心一意呢。至少，他没有一个固定的对象，算不上根本的劈腿。你看，这么算下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自我安慰到极致变成了自我欺瞒。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看着再如何着急痛楚，也无甚用处。

　　到了熟悉的环境里，秦易紧绷的神经终于肯放过自己一马，稍稍松弛让秦易得以缩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

　　他不想回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韩井煜。

　　嘴上说得好听，跟韩井煜平心静气地好好聊聊，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聊什么，怎么聊。

　　有些事拿到明面上来说，总是尴尬而不知后果。

　　而秦易自认现在也确实没有勇气和心力开门见山地跟他谈这件事。

　　什么叫冷暖自知，他现在可是体会得再不能更真切了。

　　秦易就蜷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昨晚的场景在梦里又重复上演，所有暧昧的声音像是鬼魅般在秦易耳边叫嚣，充斥着他整个梦境。他用力摆着手，想将这些声音驱赶开，却适得其反。

　　他尖叫，他痛苦，他挣扎。

　　“秦易，秦易？”

　　秦易的思绪渐渐澄明，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大汗淋漓地看着自己的办公室。

　　“你怎么睡在办公室了？”

　　秦易双手捂着头，大口喘息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人。

　　“昨天突然想起来方案有个地方可以优化，就过来加了个班。”

　　黄泽琛去茶水间给他端了杯水，笑道：“你正式分管技术后，我可真是省了不少事儿。但是也不用这么拼命，这不是还有我吗？”

　　秦易点点头，把一杯水灌下肚，问道：“你怎么来了？”

　　“明天不是去溪城跟进度么，我过来拿点资料。”

　　“溪城那个案子我也跟了，还有几处问题，我跟你一起去吧。”

　　“要去半个月呢，咱们两个都走了，现在的案子怎么办？”黄泽琛惊讶，“你直接跟我说吧，我一定完成。”

　　秦易巴不得能直接出个一两个月的差，把自己脑子里的浆糊都理顺，再回来安心收尾，忙说：“那我替你去吧，我还没出过差，正好当锻炼了，反正也就是收个尾，再调试一下，我去就行了。”

　　黄泽琛见他兴趣很高，乐得不往外跑，点头说：“这么爱出差，不想老韩吗？”

　　“你当是以前没有通讯设备，一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的年代了吗？”

　　“行行行，我错了，有事及时跟我联系。”黄泽琛把资料放在桌上，“资料放这儿了啊。快十一点了，走吧，我送你。”

　　秦易的手机一直开着静音，这才发现手机里已经堆满了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几乎全部来自韩井煜，只有一条是张程的微信：他打电话质问我把你骗去哪儿了，我说你九点多回去加班，别串供。

　　秦易深吸一口气，给韩井煜拨了回去。

　　对方几乎是秒接，韩井煜不等秦易说话就先炸了：“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再不给我回电话我就要报警了！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你在哪儿呢？我去接你！”

　　韩井煜几乎是用吼的，在空旷的车库里还能听见回声。

　　黄泽琛噗的一声笑出来，凑近手机，不嫌事儿大地回：“我把秦易拐走了，别问了。”

　　“你怎么也在？”

　　秦易无奈地把手机扬声器打开，等着看两个人继续斗嘴，谁知黄泽琛偃旗息鼓，只回了句“来拿资料碰上了”便再没吭声。

　　“我昨天回公司加班，后来睡着了，手机开着静音没看到。我在咱们公司停车场，泽琛送我回去，别担心。”

　　“路上注意安全。”韩井煜的声音平稳了下来，分贝也降到了正常水平，“我在家里等你。”

　　韩井煜挂上电话后，长出一口气。

　　秦母看上去比他淡定多了，从厨房传来声音：“我就说不会有事儿的，小易心里比谁都有数，看把你吓的。”

　　“就是因为他有数，从来没有失联过，我才害怕。”

　　秦母笑着摇头，继续做饭。

　　听到门口密码锁的声音后，韩井煜弹簧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向门口。

　　秦易刚打开门，人还没站稳，就被韩井煜一把扯进怀里。

　　“你太吓人了。”韩井煜埋在秦易颈间，“以后千万别再失联了，吓掉我半条命。”

　　秦易鼻子一酸，回抱住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