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牧笑眯眯地往易敬的盘子里多塞了一个鸡腿：“儿啊，多吃点，吃完好上路。”

　　“狗子，你飘了？”易敬一脸冷漠地大口吃饭，“今晚六点出成绩，谁上路还说不定呢。”

　　“对对对，当然是我上路，当然。”虞牧慈爱地看着吃得苦大仇深的易敬，“你留在离家最近的地方。”

　　易敬停下扒饭的筷子，抬起头，嘴边沾着三粒米饭，面无表情：“哦，最后几个小时，你还不忘记奶我？”

　　“当然了。”虞牧开心地说，“语文比我少十分，英语比我少二十分，数学比我少三十分，理综……”

　　说到一半，易敬巨大的阴影危险地落到虞牧脸上：“狗——子——？！”

　　“哈哈哈，我不说，不说，哈哈哈……”

　　“哎，我说，我的狗儿子，”易敬用筷子尖一下一下地敲着盘子边，“你特地用这八块钱的豪华快餐把我请出来，就是为了奶我考炸？”

　　虞牧义正辞严地予以否定：“哪里哪里，一般来说你比我低一百五，这么一奶你还能高上几十分呢。”

　　“……我跟你说，你已经死了。”

　　“啊，好，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

　　易敬愤怒地大叫一声，丢开筷子朝虞牧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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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钟之后，千年九尾狐和他的人类小朋友站在路口，一阵风过，额前的头发整齐地飘动。

　　——身后是快餐店老板带着东北味的骂声。

　　一会儿，易敬说：“绿了。”

　　“太好了。”虞牧说。

　　然后两人迎着人行横道对面通体碧绿的信号小人迈开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一天是2019年6月22日，上一次掌灯后第14天。一切好像都十分正常。

　　易敬拖着虞牧一起去了家大商场，找了家火锅店重吃了一次午饭，吃完看了看时间，又接着吃了一顿。

　　然后班群炸了。

　　易敬叼着一根金针菇，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他脸上，像部鬼片：“哎哎哎？我操，这个人考完说他爆炸了，结果……操。”

　　“我猜他比你高一百三十分。”

　　易敬：“……”

　　虞牧撑着脑袋，无辜道：“这可是祝福你——你还没查吧？我奶过了，你快查查看。”

　　“……”

　　虞牧嘿嘿地坏笑着，见映在易敬脸上的光变成蓝色，便知道他打开了查询系统。

　　易敬看着界面上的提示怔了一下，然后抬头危险地瞟了虞牧一眼：“说起来，我的准考证被你这狗人拿去画阵了是不是？”

　　虞牧毫不愧疚：“身份证号查起来更快。”

　　他看着对面的人——仿佛为了某种玄学的仪式感而正襟危坐，两眼好似与情人四目相对般深情，极慢极慢地伸出颤抖的手指，在戳下查询按钮的同时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虞牧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说起来，这十几年来，他一直都有这种不真实感。

　　千年灵狐，掌灯妖仙，居然跟一群凡人一样，从小学念到高中，跟个傻子一样搞什么百日誓师，然后死亡冲刺，然后拿着一张傻子一样的准考证，坐在高考考场，一门又一门地考试，然后紧张地等着官方答案。

　　——再到如今，看着一个傻子坐在跟自己隔着个快要烧干了的火锅的地方，捧着手机一边阿弥陀佛一边查分数。

　　那个傻子脸上的光变白了，是分数的界面。

　　良久的沉默之后，易敬道：“狗子，你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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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列完已知信息还要干什么？”易敬捧着小本本，往上头写一排一排的狗爬字，“哎，你能不能稍微挪一下？跟个背后灵似的。”

　　虞牧叼着一根冰棍，侧靠着易敬的脊背，扭着头，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万狗齐飞的小本本上：“嗯……有些东西你是不是写得太详细了点？”

　　“哪些？”

　　虞牧嘴里塞着冰棍，口齿不清地说：“喏，那些。”

　　“……”易敬眼睁睁看着他精心地组织了半天语言、细致入微地描述的，复月之境中的“虞牧”被虐菜的大段文字瞬间被打上了银白色高光，然后闪了几闪，再然后就熄灭了——留下了一片空白。

　　他往前翻了好几页，都是空白。

　　“墨水给你灌回笔里了，你可以重新写。”虞牧嗦了一口棒冰，平静地说。

　　“……”

　　虞牧一口咬下了剩下的半个冰坨坨，嚼得咔嚓咔嚓，一边起身向房间外走去：“我再吃最后一个啊。”

　　易敬：“……这他妈是我家！”

　　“我知道啊。”虞牧头也不回，吃剩的竹棍子拿在手里，映着阳光闪了闪，“我从来没往自己家里买过这种玩意儿。”

　　“……”

　　开关冰箱的声音恼人地响起，不一会，虞牧回到房间，嘴里嗦着另一根冰棍，一边说：“再说我又不是白吃你的——棍子我都留着，一会再给你冻几根新的。”

　　“……哦，我谢谢你啊。”

　　“我是说真的，”虞牧坐回原来的位置，靠回易敬身上同一个地方，推销道，“专业的快速冷冻技术，并附赠一项服务，自动处理结晶缺陷，冻出来的冰块一个气泡都没有，晶莹剔透——你拿到街上吃，跟干啃哈尔滨冰雕似的，特别有面子。”

　　“……我们还是讲点正事吧。”易敬说。

　　“啊，好。”虞牧叼着新的冰棍，比刚才更加口齿不清地说，“这几天的事情都撸清楚了吧？”

　　易敬烦躁道：“你自己看。”

　　“看个鬼，反正错了也是你自己倒霉。”虞牧把易敬递过来的小本本拍回易敬怀里，“到时你拿着我的灯芯——记得啊，要时、时、刻、刻揣在身上——各路小妖不认识你，感觉到这个就会将你认作掌灯人，受你驱使。”

　　灯芯？

　　那个“虞牧”说，掌灯所用的是从复月之境中取得的信物，那么照理说，这东西就不可能带到现世——原来这也是那家伙瞎编的么？

　　说得也是，同一样东西，既能掌灯也能完成复月，那岂不相当于计算器既能算数学题也能用来写作文？

　　“那你？”

　　虞牧没有回答，只是诡异地笑了笑：“什么是怨灵？”

　　易敬一愣，不能反应过来他的竹马究竟说了些什么，许久才如梦方醒：“你是说……？！”

　　“所谓‘掌灯’，只是让灵力在有限范围内达到极度充盈，击碎本就不稳定的魂魄碎片。”虞牧说，“仅此而已。”

　　易敬咽了口唾沫。

　　清若灯芯在子夜能快速聚灵，掌灯妖仙力量强大者，加上天时符合，也可以用自身灵力做到。

　　方才忘了这回事。嗯……灯芯的作用只是提供灵力，那这样的话……它能适用于完全不同的两种用途，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强大的妖仙不需要灯芯的辅助，但所谓“强大”是多强呢？

　　虞牧先前掌灯时并没有拿出灯芯来。

　　他们俩从小打到大，易敬只是机缘巧合得知虞牧真实身份，并不曾细想。

　　上古大能消失无踪，虞牧独力支撑起永久的复月之术，守护幽冥与现世安宁——继任掌灯大妖仙究竟是何等强者，易敬作为一个凡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

　　可这又带来了一个问题：掌灯妖仙留下亲自处理此事，不是比他这个凡人容易得多么？

　　“……不对。”他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舍近求远，蹊跷啊。你究竟……想做什么？”

　　虞牧不动声色地对他表示鄙夷：“哪里蹊跷了？什么舍近求远？你脑子进冰棍了？”

　　“一直在吃冰棍的明明是你。”易敬说，“哎哎，你为什么不自己留下，反倒把这么大的责任托付给我这种半吊子——你是有别的事么？”

　　虞牧继续鄙夷，不理他。

　　易敬觑着虞牧的脸色，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隐情，便胡乱猜着或许虞牧这狗人就是想上个好大学，不肯留在这区区小地方。

　　“近日的细节你都记好了，别弄错。清若灯芯别弄丢了就是，反正掌灯这种事，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要干一回的。”虞牧说着话，嘴里叼着的冰棍一上一下地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

　　易敬期待地看着他：“给我留个法宝，没事用来打架，有事联系你？”

　　“……我觉得第二个问题你用手机就可以解决，”虞牧说，“如果与此同时还要干第一件事……”

　　“嗯？”

　　“建议你买个诺基亚。”虞牧吐出光溜溜的竹棍子，走出去了。

　　易敬沉默了一会，觉得千年老妖不至于不靠谱到把他一个凡人推入虎口——虽然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虞牧都是一个不靠谱的人，但想来妖仙修行不易，倘若他真一点谱也不靠，应当也没命活到现在、沐浴在社会主义的阳光下。

　　照着他说的干，虽说事情全貌是无缘了解了，可至少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哎，说到事情的全貌……在这截然不同的两种说法中，究竟是哪一种更接近真相呢？

　　“你先捋着，我再去吃根冰棍。”

　　“……”

　　爆炸应该是发生在端午节那天，当时应该是用某种方式遮掩了，之后法力逐渐失效，引起了周围小妖示警——英语听力神雷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事。

　　至于遮掩的目的，大约是捣鬼的家伙为自己争取时间逃走，虽说那混蛋敢在掌灯人眼皮下动土，必然不可能是个废物，但毕竟虞牧灵力不弱，真碰上了也是个麻烦。

　　——话虽说得通，可哪里还是有些怪怪的。

　　说实话，从“复月”中出来之前最后的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