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孑然一身

  “今天是陆遗走的第一天,想他想他。”

  小未拾瞧着纸上七扭八歪的字,不禁挠了挠头。陆遗看到他写的这么丑,会不会笑话自己啊。

  不行不行,谁都可以笑话他,就陆遗不行。

  李未拾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画了两个胖胖的小人,为了区分,他还特地给自己的脑袋上加了一撮呆毛,又给小陆遗的眉毛上得意的画上了一个川字。

  画上的呆毛小未拾泪眼汪汪的抱着已经背好行囊的小陆遗的大腿,嘴里嘟囔着:我才不许你走。

  “殿下,怎么还没有写好信,再不给奴才一会宫门关了信可就送不出去了。”

  小夏子探头朝小未拾催促道,吓得小未拾急急将信封了起来。

  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夏子,还好没看见他信里的画。这是只能给陆遗看的。

  “这呆子,又做了什么好梦,梦里都在笑。”

  眼前的小未拾的身影渐渐朦胧,陆遗的耳边传来了太子殿下说话的声音。

  陆遗睁开双眼,果然瞧着李未拾在盯着自己看。

  “怎么这样早就醒了,是睡不着么?”

  陆遗动了动被压麻的胳膊,将人又拉近了几分。

  “我不像你,我一会要上朝了。”

  太子殿下扫了一眼挂在床边衣架的朝服,觉得十分郁闷。为什么老皇帝不给自己休假?陆遗这个老男人天天折腾到半夜?他睡不了多久就要起来上朝,这样下去真怕自己要英年早逝。

  “陆遗。”

  太子殿下整个人缩进了陆遗的怀里,闷闷的开口道:“我今天不想去上朝。”

  “那就不去,把小夏子唤进来找人进宫里替你告假。”

  陆遗伸手轻轻揉了揉太子殿下的呆毛,扼首吻了他微凉的额头。

  “罢了,你父亲平常就总挑我刺,我不去他只怕又要上折子弹劾我。”

  太子殿下越想越气,一把将人推开了。

  “都怪你。”

  陆丰是个不好惹的茬,陆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陆遗沉默的轻轻替李未拾揉着腰,半响道:“乖乖去上朝。”

  李未拾整个人正舒服着,又想起方才陆遗睡梦里的笑。

  “你方才梦见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陆遗摇了摇头,脑海里满是梦里小未拾画的小人像。

  李未拾没等到他的回答,愈发的不耐烦,正巧小夏子在外面扣门,便急匆匆的套上朝服,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陆遗眸子里有些失落。

  不知道梦里的小未拾,最后有没有把那封信送到小陆遗的手里。虽然不曾真的收到小未拾的信,但他梦见了这一番场景,便也当做是收到了吧。

  只是小未拾借着关心将丫鬟留在自己身边,想来是不放心自己。

  对此,陆遗也很无奈。

  他虽同陆家关系不好,可朝堂宫闱的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陆遗没有理由拒绝太子殿下,但也不会任由着他将人借此送进陆家。

  在他没有掌控陆家前,他能表明的,只能是他个人的立场。

  “陆遗,你跟我下棋居然也有走神的时候?”

  卫倦看着棋盘,又见陆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低声提醒。

  二人在隐山一起生活了十年,二人棋艺相差无几。为了胜过对方,每下一子都要深思熟虑,思虑再三。

  陆遗回过神来,冲着好友微笑致歉。

  “今日便不下棋了,你难得来南境一趟,我带你出去好好体验一遭这南境的民风。”

  卫倦冲他点了点头,二人正要起身。

  那个名叫绿茵的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有些忐忑的开口问道:“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卫倦瞥了一眼那丫鬟,眉眼里有些许不悦。

  “不该有的心思也该收一收。”

  绿茵被卫倦有些阴鸷的语气吓到了,果真不敢再开口。

  “无事,你下去吧。”

  陆遗有些头疼,这绿茵是小未拾送来的人,他无论如何安置都觉得不妥。

  “这明摆着就是那位太子殿下送来监视你的,你不会想不明白。”

  陆遗默不作声,但卫倦知晓他心里定是明白的。

  “太子自小生长在冷宫,行事审慎稳妥些,总是没错的。”

  卫倦皱眉,并不赞同陆遗的话。

  “我知晓你这十年来这般努力是为了谁,但是陆遗,你决定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你要想清楚,他到底值不值得。”

  卫倦从来不觉得陆遗是个傻子,也不觉得他谋夺陆家家主之位有什么不妥。但是针对拥护太子登基上位一事,卫倦总怕他被太子给坑了。

  值不值得?

  值得的吧。陆遗并无底气,尽管他这十年里再关注小未拾,可隔着千山万水,总是不一样的。

  “明雀。”

  明雀是卫倦的字,陆遗很少唤他字,一唤总是有所求的。

  “你我一同在隐山相伴十年,除了小妹,这南境我也只惦记那一人了。他想君临天下,我也想他能站在最高的城墙上。”

  “陆遗,我虽然是江湖中人,但当下门阀势力兴盛,贵族竞相争斗,王朝势力衰弱,何况新帝登基一向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你就算帮他,也该把握分寸。千万不要让李未拾手里拿捏住陆家的命脉。李未拾到底看重的是你这个人,还是陆家,你应当知道。”

  卫倦自幼生长在隐山,父母又都是江湖中人。他最厌恶朝堂争锋,此次若不是陆遗坚持回宫,他哪里肯来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只有陆遗,明明是一把锋利的弓,可以做一个游走门阀的散客,再不济也是个潇洒江湖的侠客,却傻乎乎的往皇宫的笼子里钻,自己给自己带上枷锁。

  “今晚我去一趟宰相府邸,皇帝撑不了多久了,我也该加快动作。”

  他得尽快,帮助小未拾斩尽前路的荆棘。

  陆府

  “遥寄。”

  外面狂风大作,黑夜在陆遗身后,像是一头危险狂野的兽。

  “宰相,这家主之印,你是给还是不给。”

  陆遗将数个证据塞进一个锦盒里,随意扔到了书桌上。

  陆丰没有去看,只是抬头望见陆遗眼睛里尽是无边无际的荒芜凉意。

  “家主之印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在陆家祠堂里随我起誓。不管你未来站到了什么样的位置,拥护谁,为谁所用。你这个人,你这颗心,永远不能做出任何有损陆家利益的事情,更不能生出与陆家对立的意图。陆家百年贵族,分支众多,你既然敢开口问我要家主印,就要承担维系陆家的责任。但是……”

  陆丰将家主之印重重扣在桌案上,眼神里些疲倦。

  “若你没有做好承担撑起百年同族的责任,遥寄,我以一个在位十年家主的身份告诉你,不要轻易接下这个印。”

  接下这个印,看似成了风光无上的家主,实则意味着陆遗成为了一个支撑陆家的傀儡。

  陆家大小分支众多,陆丰身为主脉,虽资质平庸,但也保了陆家十年风平浪静。十年的风平浪静,谁又知道陆丰一个陆家家主,究竟牺牲了多少才能在皇帝忌惮的形势下,既能同其他门阀和平共处,又能牵制门里分支势力平衡。

  陆遗十年在外,对族内族外的情势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门阀争斗,同族相残,不亚于与皇子夺位,异常残酷。

  他知道此时自己操之过急,也清晰的知道身为陆家家主要面临的责任。二十六的年纪,在母亲未死时陆遗一直是尊贵的小少爷,母亲死后一朝被放逐隐山,十年间无数次面临着分支的刺客毒杀。他总觉得再没什么足以令他畏惧。

  可陆遗看着宰相两鬓斑白,眼眶下陷,眉眼里尽是麻木疲倦。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陆丰牺牲了母亲和小妹换来的陆家家主之位,坐的并不痛快。

  如果自己成了陆家家主,陆遗突然有些犹豫,自己会不会面临同样的牺牲。随即他似乎又想通了。

  其实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陆遗这样想着,握紧了书案上的家主印。

  他带着这个代表无上风光和滔天权势的家主印,步伐沉重的走出了书房。黑夜里闪电雷鸣,陆丰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满眼都是那个异常消瘦的身影。

  可惜,遥寄这孩子还是坚持拥护太子。不过听遥寄的师父说以他的才能,足以在众门阀间游刃有余。

  陆丰心中的担忧渐渐消退,整个人却也如释重负的吐出了一口气,低头摩挲着腰间一个颜色已经消退的兰草香囊。

  这还是他的梨宝儿给他这个爹爹送的第一份礼物。十年了,他的梨宝,不知道此刻投胎到哪个富贵人家里去了。

  陆丰褪去了代表陆家家主身份的发冠,像是发泄似得将其砸了个稀碎,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吧嗒吧嗒落到碎片间。

  四分五裂的碎片洒落在鲜红的毛毯上,刺眼的很。他似乎又看到了小小娇娇的梨宝儿。

  “爹爹,你戴上发冠可真好看。”

  “爹爹,你不要生哥哥的气了好不好,我去给你摘最好看最好看的花儿来给你看。

  “爹爹看到了花,肯定就不会生阿梨的气了。”

  路不拾遗cp感情线不虐,我是认真的,剧情走向有一丢丢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