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同时，却死在一处，这也算是圆满吧。只是这相处的时间未免有些短了，真是连死都带有遗憾啊。
就算死在一处，顾万山也想把沈轻舟护好了。在裴不渡扬起那一掌之前，顾万山将沈轻舟扑在了身下。
掌风顺势压下，未及真落到身上，顾万山就被那掌力迫使地涌出一口鲜血。
热血正落在了沈轻舟颈侧。
沈轻舟刚刚和裴不渡对峙时没慌，独自一人与崔成妆纠缠是没慌，在陷入碧君夫人的幻境时没慌，倒是现在，看着顾万山为了护他，承下这一掌，鲜血落在他身边，他慌了。
温热的血溅在他的颈侧，耳边。顾万山的身子软绵绵的倒在他身上。
“顾万山！”
“咳”顾万山剩着最后一口气，他一咳，便又是涌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的伏在沈轻舟身上。
鲜艳的红色染红了沈轻舟的前襟。
随着气息渐渐变弱，沈轻舟的目光也越发呆滞，静待着裴不渡的一掌落下。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江湖武林，就这样结束了，似乎也不错。
生时这些光景也算是自在，死了也能一同作对逍遥双鬼，比那孤魂野鬼听上去可好了不少。只是不知这阴间地府里的样子和人世间相比怎么样。人间繁华浮世，清冷净世，百态皆有，不知道地狱有几个？
沈轻舟阖上双眸，不再去做那蚍蜉撼树的蠢事。
意料之中的掌风没有落下，反倒是听到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沈轻舟！”
一道墨蓝色身影撞上了裴不渡，抬手一招，软鞭出手，抽散了裴不渡的发冠。翻身一道，对着裴不渡前身抽去，软鞭上的倒刺在裴不渡身上留下一道血痕，手腕翻飞，散出十几枚飞刀，把把都对着裴不渡首级飞去。鞭尾一摆，缠上了对方的小腿。借力打力的一扯，裴不渡被他牵动，腾起身子，“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抽到了裴不渡身上。
裴不渡也没有料想过会突生变故，一时不备，就接连中招。
他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接连着被抽中的十几下，一道比一道狠，期间还飞出不少细针飞镖，更是雪上加霜。
沈轻舟看着墨蓝色衣摆上那上下飞动的双燕，喃喃道:“大哥……”
那人一身墨蓝色长袍，长相与沈轻舟只有三分相似，眉宇间要更英气一些。若是沈家一家人都站在这，就能看出他与沈历更加相像。
来人正是沈轻峰无疑。
“沈小公子好久不见。”一袭身着白衣的女子搀住沈轻舟的手臂，将他扶起。
“苏姑娘？”
苏元芷一身白衣如雪，不染纤尘，与半年前相比，褪去了几分稚气，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温和的气质。
“小公子先不要说话，我先给你把脉。”苏元芷正欲搭上沈轻舟的脉搏，却被他止住。
“先救他。”沈轻舟将顾万山扶起，早已没了知觉的顾万山软软地躺在沈轻舟怀里。
苏元芷搭上顾万山的脉搏:“脉象虚浮，奇经八脉皆有损伤，气血运转不畅，淤于中枢，阴阳十二经皆是一片混乱，他怎么伤成这样？”
“还有得救吗？”沈轻舟几乎是带着央求的目光看着苏元芷。
“我尽力而为。”
顾万山偏偏还吊着那一口气不死，只要他想活下去，苏元芷就有把握救他，但若是自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多谢苏姑娘。”
苏元芷当即抽出银针包，在顾万山身上帝王几处穴位扎针，十四针施完，顾万山突然呕出一口黑血，血块凝集，一起被吐出。但他又接着昏迷过去，又施十九针后，才渐渐有了些动作，扎针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起，嘴中偶尔吐出几个声调。
与此同时，沈轻峰更是与裴不渡打的如火如荼。裴不渡吃了亏，最初就落了下风，一直到最后也没能赢过沈轻峰，趁其不备，迅速溜走了。若在平时，两人公平地打上一架，沈轻峰是打不过裴不渡的，但此时裴不渡再就与沈轻舟和顾万山纠缠已久，气力早就消耗了不少，这才让沈轻峰赢了的。
“怎么样？”沈轻峰停下来时，顾万山已被扎成了个刺猬，能看见的地方，就没有能下手的。
沈轻峰看了看沈轻舟现在的样子，真是养个弟弟不如养条狗，白疼他那么多年了。
“我尽力了，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了。”苏元芷淡淡说道。
可这一句话就把沈轻舟的心揪起来了。
“他呢？”沈轻峰向沈轻舟撇了撇嘴，一脸不悦。
“我没事，都是外伤。”沈轻舟忍着肩上的剧痛，说到。
“从小就没有分寸，真是把你给惯坏了！”沈轻峰气急败坏的说道，只差一鞭子抽到沈轻舟脸上了。
苏元芷在他肩头一按，沈轻舟咬着牙倒吸气，大冷天的却直冒汗珠。
这必定是疼极了。
沈轻峰到底是他的亲大哥，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大哥……”沈轻舟猫叫似的唤了一声沈轻峰，在沈轻峰听来就是包含了千万种委屈。从小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弟弟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怎么不心疼，沈轻峰现在只恨刚刚没能多抽上几下。
苏元芷在沈轻舟肩上按压，说道:“琵琶骨断了。小公子这几月都好生休养着吧。”
“大哥，我……”
“不必多说，你跟我回沈家，那小子从哪来滚回哪去。”沈轻峰指着顾万山，总感觉沈轻舟和他待在一没什么好事。
“轻峰，顾公子伤的太重了，必须有人照看才行。”苏元芷劝道
“就是，就是。”沈轻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附和着点头。
“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老老实实的回去，看爹娘怎么收拾你。”沈轻峰想对着沈轻舟就是一顿揍，可怎么也下不去手，只得继续说道“你想过沈家，想过爹娘没有？我今日若没有恰好赶到，你的小命就没了！”
“我知道错了，可万山他……”
沈轻舟向顾万山那边看了几眼。
“等他醒来后，再离开吧。”沈轻峰对待他一向心软，看着他这个样子，只好松口。
沈轻舟眉头紧皱，思索再三后点了点头。
在寒风中立了片刻，苏元芷才将银针收回，直接放入了一个小白瓷瓶中，“将他扶起来吧。”
沈轻舟刚想动手，肩上的伤又开始发作。沈轻峰无奈，只好替他将顾万山搀起。
三人加上一个半残走出竹林重回到大道上，好在此处离县城不远，一起走了没一会，便进了城，寻到休息的地方。
沈轻峰一直坐在屋子里看着沈轻舟忙里忙外的给顾万山收拾东西，一时心中气愤，他从小为沈轻舟做了那么多事，也未曾看到沈轻舟这样对待自己。
“你等等，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在这。”沈轻峰放下手中的茶杯，阴阳怪气的问道。
“啊？”沈轻舟一头雾水，过会儿才问“大哥不是恰好路过吗？”
“……”果然疼了这么多年的弟弟都白疼了。
“沈家最近有些内务处理不当，沈研和沈盟无故失踪，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
沈轻舟一听是这两位，想着要不要把他们的事告诉沈轻峰，可转念一想，他要亲手血刃沈研和沈盟，就将此事瞒下了。
“沈家还好吗？”沈轻舟心里惭愧，小声问道。
“有爹在不会出什么乱子，反倒是你，离家这么久也不知寄封书信回来，爹和娘还能真把你逐出沈家吗？”沈轻峰开始还在怪他，后面就是胡言乱语了，“中秋那晚，娘可是为你流了一夜的眼泪，你倒是心大，那外面的月亮比家里的大是吧！”
要说程二娘子在沈家骂他几句，沈轻舟还会信，可为他流泪，打死沈轻舟也想象不出那副样子。
“爹一日日的为你茶饭不思，你在外面可逍遥自在。”
沈历为他吃不下饭去？最多是程二娘子不让他吃吧。
沈轻峰的嘴和顾万山有的一拼，张口闭口的胡言乱语，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他现在说的，多半是信不得的。
“大哥，我知道错了。”沈轻舟低着头乖乖认错，以前只要，他这么一说，沈轻峰就没了后话，这次也不例外。
沈轻峰饮一口茶水，摇了摇头，放下了这茬，又说道:“我和元芷本来是要往南去探查此事，没想到路过竹林时听到了打斗的动静，遇上了一伙人，我便将他们都收拾了，恰好就捡到了一枚金钱镖，想着或许能遇上个沈家弟子，没想到是你。”
那枚金钱镖应该是沈研和沈盟留下的，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的碰到了沈轻舟。
“你先跟我说说，你为何会在这里，一开始爹给我的信上说，你可是去了岳阳寻我，后来又到了成都，如今为何在这？”
“这事说来话长……”沈轻舟想着将此事搪塞过去。
“不要紧，时间多你慢慢说。”沈轻峰看着他，非要让他说出来。
沈轻舟想着沈轻峰是能信得过的人，便将此事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