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听起来确实像哄小姑娘的，可不管是谁都受用啊。
沈轻舟突然红了脸，慌乱中对上顾万山的双眼，却从中看到点点泪花，他一时纠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男女之外的恋情，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尝试，他怕他回沈家会被拒之门外，他怕世俗观念。他从心底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但又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好好的一个人，他也不想就这么放手。
“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一个齐王的名号，不过王权富贵，金银珠宝，有或者没有都没什么关系，我行我事，又碍着旁人什么事。你愿意便是好，你不愿意那才是不好。我们两个人的事，好不好都是我们说的算。”顾万山向前迈进一步，只需一点，他就能亲吻沈轻舟的额头，在那里留下自己的痕迹，“江南塞北，天涯海角，我只想陪你去。七情六欲，诸般情意，皆为你起。重众生百态，我也只想要你。”
沈轻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紧紧盯着顾万山的脸，沈轻舟竟觉得自己对不起顾万山的情。
“我见过有人为情痴狂，为情神伤，也有人爱而不得，有人空耗岁月。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荡一辈子，也认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动心。轻舟，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行清泪从顾万山脸上滑落，滴落在沈轻舟的手背。
说得真好，把顾万山自己都感动了。
“你昏迷的那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是去替你报仇还是该忘了这一切，远走他乡。但无论哪一种我都做不到，我只怕你死了，我也会和你一起。”顾万山轻轻一拥，如他所愿，沈轻舟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手抚在沈轻舟背上，有些颤抖。
“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顾万山将头抵在沈轻舟肩上，有些像失落的孩子在寻找依靠。沈轻舟有那么一点儿错觉，他觉得这世界上顾万山就真的只有他了。可是那齐王府还在京都好端端地立着，当今圣上和他娘虽然老死不相往来，但依旧陪着他。那些个皇兄皇姐们还好好地享受着荣华富贵，甚至那些江湖朋友也都在，哪里会只有顾万山一个人。
但沈轻舟不知道，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在顾万山心里的位置。
这人看上去入世入得十分融洽，在尘世混得如鱼得水。可到底他还是一个人，就好像这世界上无论有多少人，都与他无关，只有那么一个沈轻舟能和他有些关系。顾万山像是半块玉璧，苦苦寻着他的另一半，可是他的另一半和他是一样的。
“你让我好好想想行吗？”他嗅着顾万山身上的草木香，第一次觉得这个味道让他如此心乱。
“好，想多久我也等得起。”沈轻舟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已是万幸，给沈轻舟些时间又何妨。
“那我若是要想一辈子呢？”
顾万山有些愣，沈轻舟真的能将这事记一辈子吗？
他摸着沈轻舟的手，上伸开五指与他十指相扣，忽而笑道:“那我也只能擅作主张，先斩后奏了。”
耳边传来的热气弄得沈轻舟的耳朵痒痒的，他此刻才发现两人之间的动作有多么暧昧。若是顾万山将他轻轻一推，恐怕两人就要一起倒在床上了。到时候，若是真的擅作主张，沈轻舟怕是能活活打死顾万山。
沈轻舟推了推顾万山，两人分开几步，但顾万山依旧与他十指紧扣。
沈轻舟觉得这动作有些别扭，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把手松开。”
顾万山全当没听见，反而握得更紧。
“撒开！”沈轻舟脸一沉，直接在顾万山手背上拧了一把，捏着手背上的薄肉旋了一圈，松开时留了一个鲜红的印记。
顾万山鬼叫似的嚎了一嗓子，另一只手搭在两人紧扣的手上:“不松，我握上了就再也不松开了。”
“我又没同意，你给我松开！”先前转黑的脸色再次变红。
沈轻舟颇有远见地觉得以后没好了，只怕是日后顾万山会变本加厉地缠着他。
沈轻舟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便向门外走去。
“去哪？”这刚抬起的脚还没落下，顾万山便开口了。
“出……”那个恭字被沈轻舟生生地咽了下去，只要他说了，就算他后悔顾万山也会拉着他去，反正到最后被占便宜还是沈轻舟。
“什么？”
“没有，哪里也不去。”沈轻舟当即坐下，和顾万山一起呆呆地坐着。
顾万山一眼也不烦，像吃错了药一样对着沈轻舟傻笑。
这还没答应呢，就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真的答应了可是如何是好。
算了，能晾一日是一日吧。
他俩磨叽的时间，太阳已经落山，刚把油灯燃起来没多久，小豆娘便来喊他们吃饭。
在门庭前摆了张桌子，放上两盏小油灯。人影一过，灯芯跳动着像是要熄灭。不过片刻，小豆娘便手脚麻利地摆好了碗筷。
桌上摆的都是些寻常菜式，只有中间一只焦黄油亮的烧鸡格外诱人。小豆娘摆出几只碗，磕去酒坛上的泥封，将小碗一一倒满。只闻着那满院的酒香，就知道这酒是不错的。
小豆爹率先落座，沈轻舟和顾万山跟着坐下，小豆娘也抱着小豆坐在了末角。
沈轻舟的手正探向顾万山面前的酒碗，筷子一敲，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打了回来。
沈轻舟瞪他一眼，顾万山却丝毫不看他，沈轻舟在心里想着:“好你个顾万山，刚刚还拉着手不放，这会儿就开始打人了！”
沈轻舟揉了揉手背，当顾万山和小豆爹说得正起劲呢。在桌下用力拧了一把。顾万山脸色一变，差点叫出来。
“怎么了？”小豆爹看着顾万山脸色不对，出声问道。
“没事。”顾万山在桌下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小豆出于好奇，从他娘身上挣扎着下去，往桌底一钻，又探出头来说道:“顾哥哥抓着姐姐的手！”
两人的脸瞬间红了个透彻，小豆娘在小豆的头上一敲，让他老老实实地闭嘴。
两人推杯换盏，菜没动几口，酒坛已经见了底。小豆一人占了整只烤鸡，吃得满嘴流油，看着沈轻舟望着空酒杯发愣，大方地给了他一条鸡腿。
可沈轻舟依旧郁闷，看着顾万山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一口酒水，几缕酒香萦绕在鼻尖，这就更让人郁闷了。
顾万山放下酒碗，小豆娘再来斟上的时候，几滴酒水溅到沈轻舟碗中，小豆娘看着沈轻舟可怜巴巴的眼神，问道：“姑娘也想喝？”
与众不同的沈“姑娘”点头如捣蒜。
顾万山在小豆娘给他倒酒前伸手拦住了酒碗，说道：“他不能喝。”
这一句话就断了沈轻舟的念想。
沈轻舟冷哼一声，踩上了顾万山的鞋面，好好的青黑色锦靴面上多了个土印。
“算了，我来吧。”顾万山从小豆娘手中接过酒坛，对着沈轻舟一笑，将他的酒碗拉至面前，捧着酒坛靠近碗沿，手一抖，几滴酒水洒落。都没有没过碗底，顾万山就将酒碗推了回去。
沈轻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居然还能这么做！他还以为是顾万山受了什么神明指示突然开窍，没想到真是高看顾万山了。
这可真是翻天了。
“你的伤还没好，少饮酒，给你倒个底儿，闻闻味吧！”顾万山压根儿就没给沈轻舟发作的机会，握住了沈轻舟的手，“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喝，想喝多少都行。”
信你个鬼。
沈轻舟虽未明说，但眼神已经将他想要说的话表达的淋漓尽致。别家的姑娘，眼神能传情达意，这位“姑娘”的眼神会骂人。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沈轻舟恐怕直接一记小刀飞过去了。
那尚未没过碗底的酒泛着微微的月光，怎么也想不到，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沈家二公子如今也有被人赏碗底的时候，可偏偏还得忍着不得发作。
顾万山又不怕死地往里面添了些水，连气味都淡了许多。
“就这么喝了吧，怎么说也算是酒啊。”
沈轻舟小酌一口，稀薄的酒水味在舌尖蔓延，这点浅淡的味道怎么能够满足。沈轻舟不满地皱起眉头，赏了顾万山一个后脑勺。就这样还想着让我接受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小豆爹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实在尴尬，便出声问道：“顾小兄弟是哪里人？”
顾万山将酒碗一放，拾起几分公子哥的姿态，答道：“京都人，访友途经此处，惹了些恩怨，才落得如此狼狈。”说罢，顾万山有些愧疚地看向沈轻舟……只是对方依旧用后脑勺对着他。
“难怪，顾兄弟这样的气势一看就不凡，不像我们这些穷乡僻壤出来的……顾？”小豆爹刚刚一阵欣喜，又听到这姓氏，露出的喜色便僵在了脸上。
顾不是寻常姓氏，又身在京都。
“大哥放宽心，我家历代商贾，只是有几个铜子罢了，和那位是不能比的。”顾万山说着顺便对着东北方拱了拱手。
小豆爹略微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局促。
“其实，今日是想谢谢你们，顺便……道别的。明日就离开了……”顾万山这决定连沈轻舟都不知道，他先前到原本的镇上探过，碧君夫人的客栈已经人去楼空。裴不渡也不知去向，可越是这般平静就越是诡异，难免会招来祸患。若是只有他们两个尚且阻挡一二，但是这么多人，若是将这些村民也牵扯进来那就罪过大了。
“这就走了？”小豆爹还在回味顾万山回他的话，“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一声，我们去准备。”虽然对这两人的身份还不清楚，但住了这么久难免有些感情，现在说要离开也多少有些不舍。
顾万山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随即道了句：“多谢。”又转移了话题，几轮推杯换盏之后，月亮已经移至西天，小豆早已经被抱回房睡觉，沈轻舟也在桌上昏昏欲睡。半夜里只觉得有人将他抱起，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天已大明。
顾万山推开门将东西放在桌上，拎起湿毛巾覆在了沈轻舟脸上，又拿着衣服给他穿上。伺候着沈二公子穿上鞋，顾万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在追媳妇，而是在养孩子。
恐怕沈历都没想到有人能把沈轻舟伺候成这样儿。
待所有准备好后，推开房门，却见着一群人在门外站着。都是这里的村民，里面多数人沈轻舟都不认识，能叫上名字的只有三四个。他们有些带着些粮食，有的抱着些衣服，纷纷来送行。顾万山几句寒暄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就好像这两人根本不是仅住了十几天的外来客，更像是一滞住在这里的孩子。他们两个走一步，村民便送一步，一直到溪水阻了去路才停下。
过了溪水，沈轻舟回望一眼，还能看见他们立在溪边，他多少也有些不舍。
“这就走了？”沈轻舟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顾万山。
“终有一别，习惯就好。”
沈轻舟看不见他的脸，只是从声音判断顾万山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只是顾万山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接着说道：“但是我们不会分开啊，小娘子。”
“你给我滚！”
顾万山仰天长嚎一声，没掌握好缰绳，马匹飞奔而去扬起一尾尘土。身后的人群、溪流都渐渐小了，有些地方一旦离开，再回去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