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 单人独骑

  “驾、驾——”

  宽阔的官道上,迎着猎猎的冷风,一个银甲骑士以极为决绝的方式策马急行。来自关外的极品汗血宝马已经有些不堪重负,鼻孔处吞吐的白气清晰可辨,但他却仍不依不饶地驱策着爱马,绝尘往国都的方向急赶。

  是南域有什么紧急的状况?

  但骑士的马头上并没有插有代表紧急军情的翠羽,而且他虽然着甲,但那不过只是代表其军人身份的轻甲而已。除了护肩和护心镜,其它部件都不过是装饰,实在不像是刚从火线撤下来的军士。

  而且,虽然看他满身风尘的模样,赶路应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他骑马的动作却依然有着教科书一般的严谨到位,细节处却又有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不需要熟悉月落的军队规制,只要稍有常识一点的人,就可以明了他绝不是普通人。

  他确实不是!

  月落镇南王冷戎,出身没落士族,十五岁从军,从先锋军伍长开始,一步一步踏上今日一国兵马大元帅的位置。位高权重、戎马一生,历经大小战役七十三次却从未尝一败,他,又怎会是普通人?

  无论是关外的匈奴,南域的紫霁,亦或是位于月落西面的龙越帝国,只要在战场上混过一旬以上的时日没死的军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位月落国的军神的。声名远播、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无论怎样的赞誉之词加诸在他的身上都不过分。他是月落的擎天巨柱,只要有他在,则月落大兴不败!

  几乎每一个月落的母亲,都会以冷戎的成就和努力来激励自己的孩子;几乎每一个月落的孩子,都是听着冷戎的事迹和辉煌长大的。这样一个惊才绝艳、文武双全,却又忠心耿耿、方正严谨的国之栋梁,是任何一个君主都求之不得的,却又是任何一个敌国的君主所欲除之后快的。

  既然在战场上,他们怎样都奈何不了用兵如神的冷戎,说不得,只能通过其它迂回的方法和途径了!

  于是,十五年前,奉命镇守西陲战略重地凌阳的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遭遇龙越帝国三十八位功力超过一甲子的高手供奉行刺。为了保护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女儿,他虽然全歼前来行刺的全部龙越供奉,却也失手受了重创,回到都督府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之后六、七年的时光,冷戎完全淡出了月落人的视线。虽然冷府当日并未发丧,但谁都知道冷都督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之所以秘而不宣,大略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毕竟月落还要靠他的威名震慑列国不是!

  也正是因为他的“死”,原本稳如泰山的月落帝国出现了不可预见的动乱与分歧。手段一向强势却耽于享乐的先王莫名暴毙,没有立储、没有遗诏、国都中亦没有冷戎之流杀伐果断足以震慑场面的人物,光靠几个持身颇正的文臣又有何用?

  郑醒之他们独善其身可以,天下太平时亦为治世之能臣,然要论在乱局中兼善天下的本事,终究是差了几分。那些个出身草莽却手握重兵的丘八军痞,才是决定最后发言权的人物,可他们又怎会服气郑相给讲的道理?结果几位皇子之间的王位之争,差一点就动摇了月落的国本!

  临危之际,又是冷戎的华丽回归,成就了月皓纭的一代霸业!

  世传身亡多年的冷戎竟然没有死,虽然清癯了脸庞、消瘦了身躯,爽朗的表情亦为终日不苟言笑的沉郁从替代,但他终究没有死!而且,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他,显然在用兵和谋略上更加严谨和缜密,再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钻空子!

  在他的一力扶持下,月皓纭有惊无险地登上了至尊之位。然和各国帝王用心险恶地日夜暗自祈祷的内容截然不同的是,登基之后的明腾帝非但没有出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昏招,还力排众议大大重用冷戎,封了月落立国以来的第一个外姓王不说,还将举国兵马大权分了一大半到新任镇南王的头上。月落的颓势自此扭转,国力更是青云直上、一飞冲天!

  然而,此时此刻,刚刚取得了紫霁大捷,理应在南域整顿出征近一年的冷家军兵马的镇南王,为何会单人独骑、行色匆匆地一路往国都的方向猛赶?已然步入中年的他,失去了往日一贯沉稳雍容的气质,策马奔腾的模样气势滔天得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整个人活像是要去寻仇一般——这,又是为何?

  可惜,没有人有答案,只能见冷戎一路出示着镇南王的金牌,丝毫没有耽搁地通过一道道关隘,并最终在一个薄雾蒙蒙的清晨,在国都墨夜的城门刚刚打开的那一个瞬间,飞驰而入。

  也亏得冷戎操马的技术一枝独秀,这才没有在人潮拥挤的城门口造成什么不必要的事故;但饶是如此,人群中小规模的恐慌和骚动终究无法避免。

  所幸镇守京畿重地的御林军毕竟不是银样镴枪头,认出镇南王的令牌之后虽然心下不免有些莫名的惊疑——老成持重的冷王爷可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啊!但他们还是很有效率地到位,且十分妥善地处理了城门口这场小小的风波。

  而向来都律己甚严的冷戎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竟然连停马回头看一眼都不曾,直接策马往皇城的南门挺进。

  恰值卯时,前来上朝的大小官员正迎着晨光陆陆续续往皇城门口集中,镇南王的单人独骑从他们的身边一掠而过。同朝为官多年,除了个别眼神特别不好的老大人,谁认不出独属于冷戎的一身英气?

  离宫门尚有一矢距离的时候,他飞身下马,任凭爱马随着惯性往前再奔驰了一段距离。施展轻功直接“飘”往星夜大殿的人影,只远远丢来一句嘱咐:“牵着绕皇城慢走三圈后,以酒蒸的燕麦喂食,切不可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