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落款，但那字给凌儿的感觉却是那样亲切，忍不住转头问道：“这是谁的字？”

　　芙蓉没有想到，说要来看红叶的人是凌儿，谁知到了此地之后，她却完全忽略了四周如火般鲜艳的景致，全副的心神都集中在了那首古诗上。不但上上下下看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还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点点划划，那模样，好像恨不得上前临摹誊写一番！

　　芙蓉出身平民，虽非目不识丁，正正经经的楷书也尚能认出个千儿八百的，但像这样的草书，却只能徒叹奈何了！不过这幅字非常有名，是月皓纭特地命人篆刻在这里的，她倒是知道。

　　“回凌主子，这是镇南王爷的字。”

　　“镇南王？”也合该只有那横扫天下的绝代名将才写得出这样的字吧？凌儿的嘴角噙着了然的微笑，“好字！有机会真想见一见他！”

　　这还是凌儿第一次想见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之前，除了月皓纭之外，她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可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镇南王冷戎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确实是月落王朝一等一的人物，绝对值得结交一番！

　　之前打发来准备的小丫头们，已经将烧好了的开水放在了亭中。茉莉在芙蓉的示意下，殷勤地泡好了茶端给凌儿。秋末冬初，天还是有些凉的，凌儿身子弱，能有杯热茶暖身可就好得多了。

　　“王爷之前出征南域，不过月余之前大败紫霁国后，陛下已经派了上将军前往前线进行交接，约莫下个月初，冷王爷就可以回到国都了。”芙蓉不无担忧地瞥了一眼仍然直挺挺地站在石墙前、盯着那副字不放的凌儿一眼，“到时凌主子一定可以见到他的！”

　　“真的？”她的视线终于舍得转向侍女的脸庞，在芙蓉的表情上咀嚼出肯定的含义之后，凌儿不由欣喜地笑开了。“太好了！凌儿届时一定会向他讨教一番！”

　　“讨教？”

　　“书法啊！琴、棋、书、画，刚刚茉莉不是希望凌儿可以自学的吗？”

　　她什么时候这样说过？！茉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若非她早已泡完茶、将茶壶放下了，此刻八成就要闯祸了！“何必舍近求远？陛下正是冷王爷的亲传弟子，一笔字尽得王爷的真传，凌儿直接向陛下讨教不就行了！”

　　“茉莉！”芙蓉沉喝，因茉莉言辞中某种揶揄的口气而频频皱眉。

　　“我没有说错啊……”呐呐反驳，但终究不敢大声。“连王爷也说陛下的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你就是不肯服气，什么事都要顶嘴到底是不！？”

　　眼见她气得胸膛起伏得厉害，好心的凌儿立刻打起圆场，奈何她太不擅长劝人，言语自然显得有些生巴巴的：“好了，芙蓉，不要生气了，茉莉她不是有意的。”

　　“可茉莉她——”

　　“没事没事，我好像有点冷了，我们先回去吧！好吗？”语毕，她也不管芙蓉答不答应，拉起对方的手便往来的方向走，一边还向一旁的茉莉频频使眼色——不过，她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其实早就被芙蓉看得一清二楚了……

　　不想驳她的面子，芙蓉只好狠狠地瞪了茉莉一眼，随后跟上凌儿的步子。许是心急的她走得太快，她们竟然只花了平日里一半的时间就回到了静夜宫。

　　好好的午后休闲之游，就这般草草地收了场，红叶什么的更是只看了一个大概。换做其他人，此刻怕是心里多少有几分不是滋味，但凌儿却不是普通人，非但没有丝毫落寞，还兴致勃勃地催促着茉莉去邱公公那边找些合适的书籍来看。

　　可是想也知道，两位女官平日里已经对凌儿手不释卷的行为颇为感冒了，又岂会继续助长她的“气焰”？拖拖拉拉了好半天，茉莉才不甘不愿地离开静夜宫，看那架势，八成不在外面逛老大一圈是不会回来的了！

　　不过凌儿却对她心中的小算盘一无所觉，目送她离开之后便一直频频往宫门口扫视，就等着茉莉回来。一次、两次……十次……那熟悉的身影却始终都难觅踪迹。心急如焚的凌儿于是干脆站在门口翘首以待——

　　月皓纭从御书房走来的时候，远远看到的，便是这令他的浓眉越蹙越紧的一幕。

　　抛却了一贯的沉稳，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静夜宫的宫门之前。穆征他们还好，也就是撒开腿跟着皇帝跑呗，就是苦了白仁嘉。一把年纪的白大总管赶上皇帝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就听见月皓纭难掩怒气的声音正斥责着寝宫的侍女奴才们：

　　“……天气这么冷，你们竟然敢让凌儿站在宫门口？！”

　　面对天子的震怒，即使是平日里一贯沉稳的芙蓉也噤若寒蝉，除了领着宫女们跪地不敢抬头之外，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倒是被月皓纭搂在怀中的凌儿深觉不忍，是她自己任性，怎能让其他人代她受过呢？

　　“纭哥哥，是凌儿自己要等在宫门口的，不关芙蓉她们的事。”温润清朗的嗓音并不算响亮，却一字一句说得异常坚定，即使面对月皓纭勃然的怒气。

　　仍忙着调匀气息的白仁嘉闻言，不由望了个头娇小的凌儿一眼，眸中的神采深不见底。不光是他，所有在场的人，包括那些以芙蓉为首跪在地上的宫娥们，此刻都有一个冲动，想要抬头看看这个胆敢在月皓纭震怒的时候、挺身直言的姑娘——

　　明腾帝并非暴君，但他身上的王者之气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搏出来的、是在庙堂中明争暗斗磨练出来的，就是三朝元老的郑醒之，在皇帝真正发火的时候，也不敢和月皓纭正面硬憾；当然，能让他失去理智而大光其火的机会着实屈指可数也就是了……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白公公，没有这个资格或者立场随便往皇帝心爱的女人脸上看。所以，只能把略微激动的情绪藏在心里沉淀酝酿：凌主子可真是了不起，不愧是陛下看上的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