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所言有理，立妃之事——暂缓！”吐出无比必沉重的两个字之后，积累多日的疲惫感仿佛一下子袭了上来，让月皓纭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他挥挥手，无声地吁了一口长气，“郑相先退下吧，朕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

　　“是，老臣告退！陛下请务必好好将养身子，切不可再有如此莽撞的举动了啊！”

　　身为臣子对君主说这样的话，已经堪堪够得上大不敬的标准了，但是郑醒之的地位超然，和月皓纭之间除了君臣之义，尚有一份师生之情，才能教训得如此理所当然。所以月皓纭也不恼，反而一脸受教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转身缓缓步出御书房的大门。

　　季节已经逐渐步入初冬，天色暗得早，从洞开的门扉向外看，回廊处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然，原本温暖的色彩落入此时此刻的月皓纭的眼中，却莫名地带了三分凄楚、三分感伤、还有三分别样的茫然。

　　别过头不愿再细看，他对着御座后描绘骏马奔腾的大幅屏风深深地吸气呼气，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勉强压抑住了心中的起伏。淡淡地扫了一眼已然清空了很多的书桌，剩下不太重要的奏折月皓纭无意再审阅，踱步走到门口，他轻声呼唤着御前侍卫的名字。

　　人高马大的穆征在第一时间来到月落王的身边。当初他被罗廷玉打晕派人送回都城，清醒之后本想立刻动手赶往云夜山庄，却被郑醒之拦下，半软禁在皇城之中。

　　一方面这是为了封锁月皓纭失踪的秘密，但更多却是出于保护的意味，倒不是真想治他的罪。毕竟这些御前侍卫和皇帝本人朝夕相处，他们的的任命和罢免能不插手还是不插手的好，以郑相的精明，当然不会搅这趟混水。

　　月皓纭回到皇城之后，白仁嘉在第一时间将穆征调回了明腾帝的身边，一番恩威并施的告诫，当下便让感激涕零的穆征赌咒发誓将来一定更加尽心尽力地伴驾，除非他身死，否则绝不会让月皓纭遭遇任何危险！

　　“陛下？”

　　“起驾，先去清夜池沐浴，而后回静夜宫。”他吩咐道，率先起步，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的凌儿，请求她的原谅，原谅他诸多的不得已！

　　刚刚抵达墨夜城时的对话他还清晰地记得，当时他是怎么说的——他是皇帝，他最大，人人都要听他的，所以他一定会给她最好的一切！可如今呢，言犹在耳，他却为了王朝的稳定，轻易牺牲了纯真无辜的她！

　　只要他不愿意，凌儿其实是不会知情的，即使知情，她也不会在意。但是月皓纭却没有她的“大度”啊，他为她不舍、为她不值、为她不甘啊！他的凌儿呵！

　　心中愈燃愈烈的火令月皓纭在匆匆梳洗后便第一时间赶回了自己的寝宫。他的步伐很快，几乎是是一头撞进了静夜宫的正殿，殿门口值夜的小太监看傻了眼，连唱喏都给忘记了。还是穆征情急之下喊了一声“皇上驾到”，迎接的仪仗这才姗姗来迟。

　　想也不想地挥手驱离殷勤的宫娥太监，他劈头便问静夜宫两大女官之一的芙蓉：“白公公呢？”

　　端庄稳重的芙蓉连忙欠了欠身，但尚不及全礼便被月皓纭抬手制止，只能起身回道：“禀陛下，白总管将凌儿姑娘送到静夜宫，交待了奴婢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那凌儿呢？”皱眉，白仁嘉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重要到令他怠慢自己的嘱咐，跑得无影无踪？！

　　“凌儿姑娘在西侧内殿，刚刚还提起陛下您来着，”和芙蓉并肩站着的茉莉，微笑着说道，“奴婢见天色已晚，陛下又未遣人来吩咐，是以做主让御膳房先送了晚膳过来，宫娥们正服侍凌儿姑娘用膳呢！”

　　闻言，月皓纭脸上紧绷的表情明显松了一线，让如临大敌的宫女太监们顿时感到压力大减。“是吗？凌儿在偏殿？那朕去陪她一起用膳吧！”

　　大步流星地往偏殿走去，月皓纭的唇角不知何时噙上了一丝微笑，似乎是因为想起了在森林中相濡以沫的那段时光。那些野菜、草菇的味道想来还真是不错，他们走得匆忙，竟忘记命人采摘一些，真是失策……

　　“凌儿！”看到背对着门扉伏案而坐的身影，他唤得神采飞扬，却因为闻声回首的那张隐含泪意的脸庞而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到她的面前，月皓纭用双手捧住凌儿精致小巧的容颜，粗糙的拇指忙不迭地逝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

　　不希望自己的失控暴露在她的面前，月皓纭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他挨着檀木桌子坐下，转头用刻意压低的嗓音质问跟着他身后的芙蓉和茉莉，表情沉怒：“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在宫中久经考验的女官对视了一眼，双双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着奴婢该死。她们其实完全是一头雾水，但是伴在月皓纭身边日久，自然能感受得到他压抑的怒火，所以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叩头再说。

　　“纭哥哥……”清亮温润的声音在满室的恐慌气氛下响起，神奇地安抚住了月皓纭濒临爆发的脾气。“我没事，只是想起相思和清狂了；你快让芙蓉和茉莉起来啊！”

　　两具忙着磕头的身影瞬间僵直，她们没有听错吧？凌儿姑娘这是、是在“命令”皇帝陛下吗？然而，更加让她们惊异的还在后头——月皓纭竟然想也不想地选择了“遵从”！

　　“芙蓉、茉莉，听见凌儿的话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先下去吧！”他的凌儿，还是如此善良啊！月皓纭看向凌儿的眼睛中不由闪过一道怀念的光芒，但转瞬却又被某种沉痛所替代。

　　不过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见两位宫女头领躬身退到了偏殿的门口，月皓纭转过头面向努力绽开微笑的凌儿，打趣道：“当初让你带它们一起回来，你怎么都不肯；如今才分别不多久，就想成这样？要不，我派人再去把它们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