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做客”侍郎府

  于是,一向严谨老成的明腾帝像个孩子似的,拉着凌儿兴冲冲地跑到一个摊位前,大方地给了摊主一块碎银,“换”回一个油腻腻的纸袋——真不知道身为理学大家的慕容尚书要是看到了这一幕会怎么想?会不会当成震惊到晕倒呢……

  不过月皓纭此刻完全没有这种负面的情绪,转手便将纸袋交给了一脸好奇的凌儿:“给,这是凌儿最喜欢的绿豆糕哦!”

  “绿豆糕?”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她在月皓纭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咬了一口纸袋中热乎乎、软趴趴的糕点,但随即便眉头一皱直想吐出来,好容易才勉强自己咽了下去。

  “好甜好腻,凌儿不喜欢。”她将纸袋拿得远远的,别说吃了,那过于油腻的味道她闻着就不习惯。

  “凌儿……不喜欢?”满心的期待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饶是以月皓纭的城府也是禁不住一愣。“为什么?”

  “太甜了,而且好油腻。”她抿唇,为口中仍然残留着的重油味感到一阵恶心。

  难道是这家点心铺有问题?月皓纭蹙眉拿过纸袋,就口咬了半块绿豆糕,却发现和自己记忆中的味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但转念一想,月皓纭也便释怀了:“……也是,凌儿早就习惯了清淡的饮食,难怪不喜欢。”

  她久居山林,吃食都是些野菜而已。他随凌儿住在山洞里的那几日,根本就没有沾过一点荤腥,几年下来,不习惯这种重油的点心倒也不奇怪。

  随手将纸袋丢弃在一旁的废物收集处,月皓纭伸手抹去脸上隐隐的尴尬,再次牵起了凌儿的小手。经过这番插曲,他失去了些许逛街的兴致,决定还是尽快回宫比较好。万一被丞相的眼线发现他已然入城,却迟迟都不出现,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风暴”呢!

  “凌儿,纭哥哥先带你回家梳洗一下,以后再来逛街好不好?”

  “好!”她不问原因,也不探究竟,但凡月皓纭说的,凌儿没有反对的。

  “嗯!那我们走!”辨明方向,他不再迟疑,直接往皇城南门而去。

  在一座并不起眼的宅邸前停步,他叩响大门的铜环,静待门房前来应门。这里是吏部侍郎李逸的府邸,要想不动神色地回宫,月皓纭必须借助于某些人的力量。

  大摇大摆地在宫门面前表露身份自然是下下策,就算郑醒之的手段再如何老辣,这出戏一登台,月落王擅自离宫失踪的事便再也别想瞒住任何有心人了。虽然人身安全的问题是不用担心啦,但是却徒然贻笑大方……

  跑去丞相府自投罗网?

  月皓纭还没有糊涂到如此不怕死的地步。虽然明知郑醒之不会轻易将这件事揭过去,但将事情做到明面上,才不至于死得太惨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明腾帝就不相信了,老丞相还会在早朝上当面斥责他不成!毕竟,皇帝离京的事,始终是个“秘密”啊!

  思来想去,既非郑相门生、官位不大不小却拥有入宫的资格、年轻又精明的李逸,应该是最好的合作人选了——更不用说这位侍郎大人和罗廷玉听说还颇有几分交情呢!

  也正是因为这份交集,月皓纭才会知道他的府邸坐落在什么地方。否则墨夜这么大,他不是神仙,又没有做过户籍调查,哪能一揪就揪准这一方大员的居处呢!

  侍郎府的管家是个一脸猥琐的老头,但一双眼睛却似毒得很。为了掩饰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月皓纭和凌儿的穿着都很朴素;又因为一路急赶,此刻满身的风尘更是令人一目了然。不过老头却没有因此稍作怠慢,反而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入正厅。

  一边吩咐仆佣好好招呼神骏的墨夜,一边打发婢女去书房相请李逸,他本人则亲自侍立在一旁,沏茶、端点心,忙得不亦乐乎。

  久居深山的凌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如此年长的老人家这样殷勤的伺候,她断不能如月皓纭那般享受得理所当然,不免在厅堂里坐立不安地直转悠。

  “凌儿,别担心了,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那绿豆糕太油腻,留在口中的味道不怎么舒服吗?快坐下喝杯茶!”

  “可是——”她看看月皓纭,再看看管家,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对于他一向言听计从,但这种事情……

  “哎!”想说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但他最终还是觉得直接动手会比较快一点,于是伸出双臂环抱住她纤瘦的身躯,任凌儿坐在自己的膝头,“别可是了,骑了这么多天马,你不习惯的!”

  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任何一个字,但眉宇间的憔悴和只要一碰到纤腰便隐隐皱眉的举动,如何能瞒得过心细如发的月皓纭?在路上时他没法说,再心疼也只能继续赶路,可如今都已经回到了都城,他自然舍不得再让凌儿受苦啦!

  月皓纭确实有无法无天的资格,只苦了面薄如纸的小丫头!平日骑在马上的时候,她可是都埋在他怀中不敢抬头见人的,现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在老管家的面前演这一出?凌儿只觉得自己的脸面上一阵潮热,头顶上都快冒烟了!

  她的小手抓在月皓纭的臂上,用力想要挣扎着起身,奈何情势比人强,武艺精湛的明腾帝的臂力,又岂是小小的凌儿所能摆脱的?于是,一个想站,一个欲拦,纠缠得不亦乐乎——

  李逸踏进正厅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先是一皱眉,但随即便认出了月皓纭的侧面,顿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这、这,这真的是月落冷静沉稳、不苟言笑的王吗?!

  楞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吏部侍郎大人才惊觉自己的大不敬,立马一个躬身半跪在月皓纭的座前:“臣李逸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满意地发现凌儿终于不再试图起身,而是安分地坐在自己的腿上,他面色欣然地挥手示意李逸起身,并且使了个眼色让其摈退左右。“朕微服在外,一切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