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韩烨每天都走过的宫道，此时显得那样漫长。等待的时刻总是分外煎熬。
“韩大人，皇上已经在里面了，韩大人还不快进去？”
刘常捏起兰花指，打开的门里，有一种格外的幽冷。韩烨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初春时节，殿内的暖炉已经撤下。熏香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桌案后那个身着龙袍的青年正面沉如水的看着他。他的腿不由得一软，跪了下去。
“怎么了，韩烨，以往的你见了朕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曦和明昭讽刺着，可是韩烨如同霜打的茄子。他完全的颓废在那里，让曦和清玥一口闷气出不来。
“臣有罪！”
“说说，你有什么罪？”
韩烨抬头望着曦和明昭，眼中死气沉沉。
“臣，贪赃枉法，买卖官位，残害忠良，纵容家人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罪无可恕。”
“看来，你对自己了解得倒挺清楚。”
曦和明昭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里面详细的记录着韩家的桩桩件件。
这是他的皇姑姑交给他的。或许，他已经开始明白了父皇的用意。
“陛下，臣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韩烨突然眼睛里迸发出炙热的光芒，让曦和明昭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仍旧面色不变，“哦？还敢给朕提要求？说吧，朕倒是好奇得很。”
“臣想见一个人……”
正在御花园散步的曦和清玥，抬头一望阳光倾泻。不料正撞上一个宫人。
“懿华公主请恕罪。奴才奉陛下之命请公主去御书房一趟。”
刘常顾不得从地上爬起来，焦灼的看着曦和清玥。
清玥轻笑一声，“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刘常听得莫名其妙，却被清玥的声音惊起。
“走吧。”
刘常慌忙的从地上爬起来，领着曦和清玥朝着御书房走去。
推开门，淡淡的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清玥轻轻踏进这里。
顺着光，曦和明昭和韩烨抬头望着门口的方向。
“听闻韩大人想要见本宫？”
清玥反问，韩烨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直视着清玥的眼睛有些躲躲闪闪。似乎恐惧着什么。
“罪臣……韩烨……见过懿华公主。”
他艰难的说着，就像当年只剩一口气的他被人从乱葬岗救起的时候。
或许，从那个时候，他这一生的厄运就已经无法避免了。
“臣……在此，最后叩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韩烨磕头三次，而他说出来的话却成为曦和明昭心上的一个惊雷。
清玥摇摇头，“不必谢本宫，要谢，就谢你姓韩。”
一切缘起，因她而起。
一切冤孽，皆她而灭。
谁人何尝不过一粒浮尘？天地悠悠，随风飘荡，终究归宿因果。
大雨一场，七月的炎热，一场大雨。
韩家入狱已有几月。那些证据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韩家是由他们牺牲了一个帝王的光明未来以及许许多多无辜所推上高台的棋子。现在，是时候到了这颗棋子谢幕的时候了。
“陛下深夜唤我何如？”
“我突然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了。”
清玥一愣。长久以来，他都不愿意去接受，有关他父皇的一切苦衷。
缘何今日，尤其是在明日韩家即将满门抄斩的情况下想要知道一切？
“皇姑姑，你就当我我终于想通了。这几个月我翻阅了一些卷宗，突然发现我错了。”
曦和明昭眼中带着挫败以及迷茫。清玥看得出来他的挣扎，他的愧疚。
“这个故事我讲过很多次了。更何况，你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现在，缺的不过是我的一个肯定。”
“是啊，只是曾经的我固执的不愿相信，如今找到了真相了却害怕相信了，”曦和明昭自嘲的笑笑。
他还真是和懦弱的人呢。当初，他还不明白为何母后坚持要皇姑姑回来辅佐他，现在看来，母后的决定是很明智的。
他即便是比皇姑姑还年长一岁，却仍旧还是太年轻了。无法做到皇姑姑的思虑周全。
“韩家的事，因我而起。当年心怀抱负的韩烨进京赶考。却名落孙山，他自然知道是因为那些大家族的子弟有关系，有银子疏通关系。年少轻狂的他去理论，却被打得半死不活。若不是我，这世间也就没有他了。”
曦和清玥却突然说起当年的事情，那件她从未告诉过他的事情。也是他最为疑惑的救命之恩。
韩烨当年，何尝是如今这般。
那时的韩家，不过是一个乡野的无名之家。或许也是那个时候，韩烨的心里对那些世家大族产生了难以磨灭的痛恨。
他痛恨他们阻断了贫寒子弟的入仕之途。
可是这样的人太容易迷失了。迷失在权势里，在登峰造极的权力与欲望之下，失去自己原本的初心。
而这一切的起源，皆来自她的一句话。
彼时，她还如同如今的曦和明昭一样。决心虽有，狠心不足。
“阿昭，你会明白，于皇室而言，百姓如浮尘。可是浮尘虽小，千千万万却仍能酝酿成巨大的风暴。而那些一方巨孽常常忽略这些，所以他们永远都成不了帝王。一国之主，不是自由，而是枷锁。”
清玥轻叹一声。推开门，门口提着灯笼的如锦和东菱迎了上来。皎月和乐羽手持团扇到她身旁，驱赶着蚊虫。
“去天牢。”
“是。”
天牢昏暗的烛火跳跃着。守卫见了曦和清玥都要行礼却被她阻止了。
她一直往里面走，最后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个很大的牢房。
天牢里各种味道迎面扑来，曦和清玥却没有皱眉。
“韩烨。”
曦和清玥轻声叫到。韩烨突然回过头，看着隔着栏杆的曦和清玥，神色有些讶然。
而曦和清玥映入眼帘的，一个全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脸颊凹陷，面黄肌瘦的老者。
“懿华公主？”
韩烨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而韩家其他人也循着韩烨的目光看过去。曦和清玥依旧从容淡定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