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婚后 第四节

  等到在后院园子里见到皇上和博果尔,我才知道,我把门房絮絮叨叨语无伦次的话想当然了。他并不是刻意来找我的,而是最近这一个心腹大案得以解决,他宣博果尔和其他有功大臣入宫论功行赏,然后一时兴起跑到博果尔的贝勒府里玩,是博果尔看我还没回来才命人去寻的。

  只见他正坐在园子里那张石桌上研究我教乌仁图雅玩的跳棋,从我进门请安到通过博果尔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正眼看我一眼,倒把那枚色子玩的团转转。我心里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一阵失落,木然站在那里。

  这幅跳棋是刻在石桌上的。我围棋不会象棋不通,为了陪乌仁图雅玩,我就随便画了一副跳棋棋盘在一张大宣纸上你,跳棋嘛,本来也没什么规则,我画技不好,书法也毫无章法,只大约写出“此处进三步”“此处退两步”“此处暂停一次”等等,没想到没过几天被博果尔注意到我们这玩法,竟在石桌上把这棋盘刻了下来,色子也是重新用上好的木头雕刻而成,十分精致。这跳棋一下子就从随便玩玩的弱智游戏上到了一个“陶冶情操”的高档次。

  皇上一边一个人转着色子在石桌棋盘上跳来跳去,一边和博果尔聊着一些事情,一时间没人让我回避,我也就一直木然立在那里,心里回响着一个声音:是别人不让我走的,不是我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我没有偷偷庆幸,我没有……

  站得久了,我的眼神荡来荡去不知落在哪里才好,最终落在了石桌上噼里啪啦跳动的色子身上。我发现他竟然十次有八次可以将色子转出自己想要的数字。这真是太让我惊讶了!

  过了一会儿,他自个儿突然笑起来,说:“这掷色子的本事还是十四叔教朕的,当初十四叔可是一掷一个准儿的,他和朕赌色子,每次朕都输,他从来都不让着朕……”正说得兴致勃勃,他突然一顿,继而笑了笑,不再说下去,博果尔也没有接他的话,一时间十分安静,好像这“十四叔”的话题是个禁忌,没人愿意去触碰。

  十四叔?我暗暗回忆,咦?不就是多尔衮吗?

  看看皇上的表情,显然他自己一时脱口而出的话惹到了自己,嘴上虽僵硬的含着笑意,眉头却皱着,让这一丝笑显得苦涩又无奈,眼神里还闪着一丝恼怒。真是个纠结的表情啊,看得我都替他累得慌,不知道他对这个十四叔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兴致没了,他把色子往石桌上随手一丢,色子跳了两下,发出枇杷的声音。我连忙收回看他的眼神,重新落回静止不动的色子上。

  他却对我说起话来:“这小玩意儿是你发明的?”

  我垂了头回道:“臣妾一时无聊,拿来打发时间的。”这不是我发明的,我可不好意思认了,只好换个方式回答。

  “虽没什么技巧,倒也新鲜,是挺适合打发时间的。”他点头道。

  我脱口道:“若能练出皇上掷色子的本事,也算玩这个游戏的技巧了。”

  他闻言笑了笑,博果尔却道:“这个游戏玩的就是个巧合有趣,若人人都掷的准了,玩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我一怔,细想想,博果尔说的似乎更有道理,遂连连点头,笑道:“也对哈,不就是个玩吗。呵呵。”

  皇上一直留到很晚才回宫。临去时,他回头对博果尔笑道:“你的贝勒府虽没有皇宫大,却很是温馨,这才是家的感觉啊。”博果尔诚恳道:“皇上哥哥若是喜欢,多来就是,博果尔一定会好好招待的。”皇上笑着离开了。

  然后,他果然常来贝勒府。

  今日赏菊,明日品酒,各种名目都是他来的理由,博果尔对此很是欢喜,我却有些惴惴不安。

  我问过博果尔,从他成家分了府邸以后,皇上很少来,想找他聊天也只是把他叫到宫里去,而这几日却隔三差五的来,不得不让我怀疑他的目的。虽然开始看到他来贝勒府,我不得不承认心里是有些欢喜的,可是看到他有意无意将目光瞟向我,我心里就一阵哆嗦,说不出是恐惧还是羞涩,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不安。

  我时刻没忘我的身份在我一旦接受他后将会面对的命运,我很现实,爱情什么的对我来说没有性命重要,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会危及到我的性命,我将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可是他毕竟什么也没对我说,什么也没对我做,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对我还没死心,我毕竟是他和他额娘赐婚给博果尔的,那就代表他早就放弃我了不是吗?那天在城门口分别时他就表现出来了,他选择了放弃我,在他心目中,我没有兄弟情义重要。这几日相处我已看出,他很疼爱他的弟弟,那么他就不会为了我和博果尔过不去对吗?我心里这么想着,我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可是——

  一只手覆在我的手上,虽是秋寒天气,那只手依旧火烫,炙的我猛一哆嗦,就要把手抽离出去。可是手上力道不减反增,没有抽出去。我有些着急,现在正是正午,园子里下人虽不多,毕竟还是会有经过的。那两个去端水果的婢女随时会来,如果被看到怎么办?!

  看到我着急,他嘴角又露出熟悉的笑,眼睛半眯着,看得我脸发烫。

  “你要干嘛?!”

  “你说呢?”

  “被人看到,你快,快松开。”

  “那要是不被人看到,是不是就可以这么握着你。”

  “你,你……”心一横,“臣妾现在可是博果尔的妻子,你要逼臣妾吗?”

  他半眯着的眼猛的睁大,嘴角一动,说:“朕逼你什么?”

  “我,你,我……”

  “呵,都说这江山都是朕的,天下还有什么得不到。可是朕连最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那些想夺江山的人,他们知不知道,做皇帝也是很难的。”

  “皇上……”

  他不再说话,缓缓放开我,我连忙将刚刚递过去的茶放下,把手缩回身后,咬着嘴唇看他。良久,我说:“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得到了就会发现未必是自己想要。执着只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别人。”

  “是吗?这般劝人的言语也就是说说,朕想放弃,可是心不由己。否则朕也不必一次次跑到这里来了。看到你们恩爱和谐的样子,朕心里有多不舒服你知道吗?”

  “那皇上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若知道该怎样做就好了。”

  他居然用了“我”?!自从知道他是皇上以后,他再没在我面前用过“我”这个字眼了!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依旧陷入沉思,我愣愣的看着他,心里莫名的柔软。

  博果尔接到消息从督练营回来,正撞见端水果的婢女,就替其中一个端了个果盘走过来,边走边道:“皇上哥哥不是知道博果尔今天去了督练营吗?怎么又跑了来?”

  “哦,朕是来找,额,朕忘了,以为通知了你留在府中等我。”

  “哦。”博果尔随口应着,将果盘先递给皇上,皇上取了一个苹果,博果尔又将果盘递给我,我下意识也拿了一个苹果。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我们三人习惯了这样的模式,坐在一起吃东西,坐在一起聊天,只要大致留意一下君臣之礼,其中的细枝末节不必在乎,当然,这是要在其他人不在场的情况下。

  有时博果尔临时有事不在,还会要我替他招待他的皇上哥哥,毫不避讳。他还说,皇上哥哥平日朝政忙,身边又缺乏亲近的人,作为弟弟要多多照顾他体贴他。他既然喜欢贝勒府温馨自然,喜欢一家人在一起聊天吃茶的感觉,就要多多满足他。每当他笑着说这些话时,我的心里就一阵惭愧。

  我对皇上说了这些,他怔了许久,说:“我也不想这样,若是可以,我宁愿不去承担每天想你的痛苦!我只是想经常看到你,这也不行吗?对啊,不行,看到了就想得到,人都是贪心的。”

  他渐渐减少来贝勒府的次数。

  天越来越冷,临近过年,下了几场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纯洁晶莹,好看的紧。我从来没见过下得这么大的雪,而且地上积的这么厚,很是兴奋,在院子里和乌仁图雅、宁贞打雪仗堆雪人,疯了一整天,结果,我病了,得了穿越以来第一场感冒。

  古代的感冒还真难治,喝那些苦苦的药不说,还不许下地。我体质一向不弱,很少生病,感冒什么的睡一觉就好,这次却像卯上了劲,感冒就是不好,昏昏沉沉鼻塞口苦。我想一定是我安逸日子过太多了,体质下降,这次病好以后,一定得加强锻炼了。

  博果尔见我生病,比我还着急,整天围着我团团转,药要亲自喂,被子要亲自盖好,一晚上要跑到我房里看好几遍,生怕我要死掉一样。不就一感冒吗,至于这么紧张?博果尔却一本正经:“皇上哥哥说了,这弟媳妇是钦定的,不能有闪失。”

  皇上?他也知道我生病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