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桃花庵歌(二十五)

  吴君问看着手中的毛发发愣,他明明在好好的盯着穆枔森,这会儿怎还握着半截头发?

  一旁的刀子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进包袱,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想是他中途又睡着了,而当时穆枔森相比又在他身边,他就理所当然的拽住对方的头发,许是有事要出索性割断了便是。

  他呆坐在床头,他已经好久没有拽过穆枔森的头发了。

  想归想,他还是默默把头发放置在粗布画里收好,愁算在于晨的一计。然而,还没等他开始思量穆枔森会去那里,就被映入眼帘的黑衣人打断,对方不知何时就站在窗前,似是睹物,又似思人,但熟悉的装扮没有让吴君问太紧张,上次也是在此他告知穆枔森的位置,否则他不会知道穆枔森醉倒在将进酒。

  他穿好鞋缓缓走过去,“凉凉,集会要开始了吗?”他没有告诉穆枔森,那晚他偷跑出去喝酒后他遇到的文元城城主吐难钱凉,而且他让他保密三天后的集会,按照约定,今天就是第三天。至今未见穆枔森,他隐隐感到不安。

  风吹过,撩起了他的额发,露出眉眼间的划痕,那是一道被利器划过的伤疤。多少年过去了,依旧醒目。

  吴君问见过两个人有那样的疤痕,一个是花心和尚,一个是吐难钱凉。

  让他意外的是吐难钱凉没有观景也没有思人,而是把玩手中的玉簪。簪子看起来有些年头,即使没有上手抚摸,他大概也知道那是时常搬动箱子时磕绊到的。

  城主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沉默把玩手中的事物,直到有人推门而进——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一晚的穆枔森,只是他手中多了坛酒,却没有“刽”字。他甚至懒得看多出来的人,经自吧酒放下,倒上四碗水,分别放在桌子四角。

  一晚不见,分外抱怨。他气愤的坐到穆枔森旁边,也不管之前问出的问题,“大哥,你怎么才回来?你该不会又在将进酒睡了一晚吧?”有了前车之鉴,他不得不如此怀疑。

  穆枔森倒是习惯了吴君问尤如怨妇的语气,不过他出了鬼市确实在将进酒待了一宿,却是看着酒娘子让酒曲沉淀在发酵的酒里,东方鱼肚白时才让他带着酒离开。他不慌不忙的拿出昨晚在鬼市的收成,那是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如之前老郎中插在他腰间的纸质地一样,这是走之前摊主让他带走的,说是沾了血的东西他不要。

  他推给吴君问,“给你。”

  吴君问拿着一顿好瞧,藏不住的喜悦,“大哥,你哪里淘的?”上次他们在文元城几乎转悠了一天都没有发现这种纸,反倒是他一觉醒来就得到了,果真如梦似幻。

  “鬼市。”

  回答他的不是穆枔森,而是一直沉默的城主,不知何时他已经坐了第三个位置,垂下的兜冒遮住大半张脸。此时吴君问才后知后觉他和和尚是那么的像,甚至是同一人!

  得知如此结果的他脸色煞白,如果花心和尚就是吐难钱凉,又何必跟他们绕这么大个圈子?他想起穆枔森之前所说的见过城主,那……

  他默默看向穆枔森,想亲耳听到他说自己早知道和尚就是城主,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

  “大哥,你怎么摆四碗水?”

  明明他们只有三个人,然而在他觉得多出来的水却是最快消失的,几乎是肉眼可见。比起视觉上的冲击他更恐怖二人的反应,淡淡的、默默的,好不惬意。

  许久,穆枔森又拿出一物放置桌上,却是推向对面的男人,“花心、由吾复名、吐难钱凉,我该以什么称呼你?”他憔悴的眼睛里透露着无奈,仿佛好友把二人互通的书信烧了一般。

  还没等吴君问反应过来时,就听城主淡淡的说:“大和尚。”

  “大和尚,”穆枔森老实叫唤,“夕下一个口,是名利,也是名字。”

  让别人称呼自己大和尚的男人掀开兜帽,却不见乌黑长发,露出原本的光头以及醒目的疤痕。他一如既往的微闭着眼睛,“原来……如此。”

  这时,第四只碗已是一场空,那里原本坐着的仿佛生气了,甩袖而去。

  这下,彻底空了。

  大和尚捡起枯萎的花骨朵。穆枔森心头一紧,这是他来之前去了趟老者家带回来的,这次棋盘并不刁钻,他轻而易举的拿走了棋子。

  “集会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起之前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他从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午时一刻。”大和尚如之前桃花树下那般沉静,“明日,就走。”

  老实说,以大和尚的沉静,吴君问分不清明日走的是他们还是他?经历了一场幻灭的他乖乖趴在桌子上,也不管之前人淡如菊的花心师傅还是此时杀人如麻的吐难钱凉。穆枔森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不过他天生长着一张处变不惊的面孔,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一天自己死在他面前他依旧如此,波澜不惊。

  今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距离午时一刻也不过一个时辰,却要他们明日离开。此时的吴君问已经断定明日滚蛋的是他们,虽然大和尚制造了刽子坞的这场杀机,可确实助他们找到了一见喜而且没伤害他们,某种意义上,他们还欠了他一个人情。

  “嗯,”穆枔森淡淡的说:“这集会跟一见喜有关?”起初他还不确定,不过见大和尚这般爱惜桃花,他仿佛明白了小尼姑之前不让他们碰一见喜的原因。

  一见喜乃古山龙家传之物,本身经历生死,更是被古山龙寸步不离的写字,而后又带到十里八乡,死时也怀揣在身。历经过多煞气的器物也是能成为专门养煞气的容器,即使不是容器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而集合他们的话语,一见喜也没有具体来路,倒像是小尼姑捡到的,关于文元城制笔不题字的源头倒指向了一见喜,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它则安静的待在小尼姑的匣子里。

  如果不是注意到大和尚手中的簪子他是不会想这么多,因为当时簪子确实被大和尚扔进河里,后来虽可能是被小尼姑拾到,可那点时间早被水冲了去,人为寻找太难达愿。昨晚他一直把玩一见喜,并没有见到小尼姑眼中的菊花雕花,倒符合了百里霜的描述。

  若不是一见喜有问题,就是有人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