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暗刀门(六)

  ☆ 幻影流蝶,幻若仙蝶

  暗刀门的火光大得红了半边天,山下远远地能望见熊熊火焰。那场火,整整烧了一夜,东方泛白之时才熄了下去。

  暗刀门内无人去灭火,他们要保证那个院子烧得一点不剩。

  北冥绪携着玉谷子和玉琳琅逃至山下的一座小亭,在那里歇息下来回缓体力。

  玉谷子的脸色变得惨白,比天际那一丝白痕还要白,带了些许病态。

  “义父,您真的没事吗?”玉琳琅扑到他膝下,仰头看他。

  “没……”玉谷子摇头想要否认,身体却忽然抑不住地一颤,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喷到了玉琳琅尚显幼稚的小脸上。

  “义父……”玉琳琅抹了抹脸上的血,沾了血的手抓上他的衣裳,在那衣袍上染下小小的手掌印。

  玉谷子微微含笑,捧起她的小脸,嘴角的血被一把抹尽。“琳琅,义父快不行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他们早就打算等你做完事后就杀了我们二人,是北冥姑娘和你找来,他们才放我走。他们怎么会真的放我走呢?他们让我吃了毒药,我活不了了的……”他摇摇头头,望着眼前的泪人止不住心疼。

  北冥绪快步走至他身旁,提起他的手搭上脉搏,脉象的时隐时现、忽快忽慢,充分表明了他中毒的事实,照时辰推算,恐怕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了。

  “桃花香?”

  “是的。桃花香十里,三更断肝肠!我如今是活到了天明,也算破了这句古话了……”他轻笑,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脚变得僵硬,面浮青筋,十分狰狞。他探出一只手死死抓住北冥绪的衣角,眼里饱含深情地望着玉琳琅,艰难道:“望北冥姑娘,替我照顾好……小女琳琅……快走!毒发之际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直至肝肠寸断而亡,我不想伤害你们……”他狠狠心,推开北冥绪和玉琳琅。

  “琳琅,杀了我,别让我如此痛苦!”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自杀都不成,撕心裂肺的痛让他不住狂号。好在他不会武功,不然在毒物的控制下已经开始杀人,而不是单单地苦号。

  “不……义父……”玉琳琅摇头,抱住他。

  玉谷子一把推开她,望向北冥绪,“杀了我,让我死得痛快一点,我不想死得面目狰狞……”

  北冥绪皱了皱眉,桃花香的毒不难解,只是解药的配制太过麻烦。她不是精通毒理的南宫双,全身带满了毒药解药;她也不是精通医理的慕容子谦,可以用多种办法解毒救人。

  桃花香,从发作到死亡,时需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却可以让人生不如死。

  或许,现在她最应该做的,是给他一个潇洒的解脱。

  她心一横,拦住又想扑上去的玉琳琅,背对玉谷子,一枚幻影流蝶镖从指间飞出,直入玉谷子的胸膛,几滴血珠溅出,玉琳琅大喊一声“不”,推开北冥绪,冲上前去扶住跪倒的义父,看着他的伤口和越发恐怖的脸。

  “为什么!”她咆哮出声,狠瞪一眼北冥绪,又将视线聚会到玉谷子身上。

  “琳琅,别这样,以后听北冥姑娘的话……北冥姑娘,谢谢你,让我走得舒服一点……琳琅……拜托你了……”他嘴角扬起笑,安详地闭上眼睛,紧握的手松开了,滑落到衣袍上。

  玉琳琅愣住了,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却没有哭出声。她握紧他的手,感受着温度一点点消失,面前的人,始终微笑,那一笑,定格永远!

  “走吧!”北冥绪拉了拉她。

  “谢谢你,姐姐!我知道你也是为了让义父不那么痛苦,我不恨你,他是笑着走的。但我恨暗刀门,我要杀了谢玉河为我义父报仇!”她眼中浮起一丝雾气,继而被尖锐的杀意代替。

  “趁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杀回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波澜。

  “那个……梓龄姐姐她……”玉琳琅望了望义父,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她不会有事的,幻冥玉能护住她,那是件真正的宝贝,比我这些飞镖好多了。放心,她不会有事。”语气仍是淡淡的,但心中却涌起了风浪。

  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玉琳琅最后回眸看一眼地上的义父,决绝回头,咬了咬唇,一双小拳头握得极紧,却让自己仍保持平静。

  “我知道,你有化尸散。”

  “你舍得?”她反问,对方不语,只点了点头。“好吧,人已去,尸身留不留又有什么呢?”她走至玉谷子身旁,从袖中取出一只蓝色小瓷瓶,拔出瓶塞,往尸体上倒了些白粉末。

  化尸散,杀了人处理尸体的必备之物,她从未用过。

  玉谷子的尸体开始生白烟冒白泡,一点一点地被腐蚀掉。北冥绪拉起眼眶湿润也绝不回头的玉琳琅,折回大火方熄的暗刀门。

  红木大门外,沐梓龄愣愣地坐在那儿,盯着不远处的桃林,未察觉到她们的到来,神情呆滞,没有一点生气,直到她们走过去晃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靠在北冥绪肩上,放声大哭。

  北冥绪第一次耐住性子放任别人将鼻涕眼泪抹在她身上,抽出一只手轻抚她的背,可对方却越哭越凶,她也只好由着她,只希望此时暗刀门的人不会被哭声引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哭得累了,她也就停了下来,小小声地一下一下地抽噎着,好一段时间,才吐出断断续续的话。

  “师……师父他……死了……”为了救我。

  “师父?谁?”北冥追问,不过看她的样子也回答不了,她自己大概也猜出了八九分。那个神秘老者,成了她师父?又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除了在抽噎的人,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了吧?

  沐梓龄的抽泣声慢慢放小,四周很静,除此别无其他声响。红木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听起来是会些三脚猫功夫的。

  “走得了吗?”

  “不!我不走!我要杀了他们!”她的力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

  北冥绪望了她一眼,不说话,究竟什么事,让她如此恨他们?